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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兄 (23-31)作者:青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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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07:29: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二十三)
「姑娘,那邊是姜公子。」如月近前一步,在楚楚耳邊回道。
姐妹倆一齊朝小石橋那頭望去,果然見一長錦綠衣公子拱手致意,楚楚側身回了半禮。遙遙見過面,姜昭便朝著外頭去了,李纖纖一急,「二姐先過去,我回屋一趟,等會子過去。」
楚楚轉身,見她面色焦急不似作偽,「倒有什麼急事,等過去見過姨娘也不遲。」
李纖纖一把捂住肚子,略有些扭捏道:「你先走吧,我、我葵水來了。」
既然這樣,楚楚便交代了幾句,自己先走了。
李纖纖循著姜昭離開的甬道追過去,在山石旁的圓洞門前喊住他。姜昭回頭看是李纖纖,朝她逼近一步,驚喜道:「三妹妹,你怎麼來了?」
他原本以為李家人多口雜,輕易見不到她的面,正自煩惱,腳下不由慢下來,她就來了。李纖纖矜持一笑,面頰嫣紅,「我只是看你好似清減了些,可是學堂里飯菜不合口味?只是我人微言輕,若能支使家下人給你送飯也是好的。」
姜家老爺也有幾個妾氏,想想在姜夫人手下小心討生活的幾個庶妹,便能理解李纖纖的難處。難得她自己處境艱難,還滿心關懷他。
姜昭心裡一熱,越發溫柔,「三妹妹鍾靈俊秀,才思敏捷,若能從小拜師名家,想必延平圈內必少不了你的名字。」
過來幽州上學不足一月,便聽說了李湉湉、周敏敏等人才女的名聲。只是接觸下來,李湉湉卻很有些驕縱跋扈之習氣,一言不合就愛甩臉色,遠不及李纖纖娟娟溫柔,又生的如詩如畫。
若是與他定親的是三妹妹該多好,姜昭遺憾重重,「前些時候妹妹作的那首詩,我已仔細拜讀過,就是不能傳給我同窗看,若他們看了,該跟我一樣,往後再不肯提筆了。」
李纖纖心裡得意,面上謙虛,「我那點墨水,難登大雅,不過二哥哥哄我罷了。」
「可不是我哄你,用詞之精巧實在我之上。況且就是哄你,也是妹妹黠巧在前,我傾慕在後。」
兩個年輕人你看我我瞅你,曖昧的情愫只在來往的眉眼間罷了。
「二哥哥。」
李湉湉幾步趕上來,燦爛的笑容在見到李纖纖那一刻僵住,不過現在沒工夫搭理她,擠開李纖纖沖姜昭道:「二哥哥好些時候沒過來了,怎麼也不喊我,我還等你玩呢。」
姜昭笑容收斂,實在不喜李湉湉除了吃就是玩的招呼他,難為她還有個才女的名頭,心頭諷刺,恭敬道:「出來不早,這就該回去了,老師布置了功課,明天要檢查,就不叨擾了。」
見李纖纖委委屈屈的站在一旁,被李湉湉欺負也不敢說什麼,姜昭心有不忍,蹙眉道:「三妹妹身子孱弱,大姑娘有時間還是關心關心妹妹。」
李湉湉臉色難看,喜歡的人對她稱呼生疏就算了,跟李纖纖那麼親熱算怎麼回事?娘親經常教導的姨娘庶女沒一個好東西,她還不信,如今算見識了。
李湉湉抬手給了李纖纖一耳光,「賤蹄子,我不在的時候,你也敢招惹姜昭,你算什麼東西?」
萬萬料不到李湉湉竟然打人,李纖纖滾著淚珠兒,忍氣吞聲,囁喏道:「不過就是路上遇到說了幾句話罷了,大姐姐何至於此,況且姜公子自己要找我說話,我也不能無禮。」
李湉湉冷笑,「你有理那是我無理了?這裡沒人,哭的可憐兮兮的給誰看啊。這是通往外院的二門,你沒事跑這裡做什麼?分明是你勾引他。」
「你等著,我告訴母親去,看她怎麼罰你。」李湉湉狠狠颳了李纖纖一眼,翻身跑了。
要說以前她還怕李湉湉找李夫人罰她,如今得知二姐跟大哥的事,她還怕什麼?李纖纖陰陰的沉下臉,理了理衣裳也走了。
楚楚在張姨娘處見了一面張家表哥,瞧著卻是個老實忠厚的,只是她的親事由不得自己,只當走個過場,躲進了裡間喝茶。
等張家舅母要走的時候,才出來,說不上幾句話,李纖纖也過來了。母女三人送了張家母子出去,回來各自坐下。
張姨娘倒是滿意原先的安排,自然極力宣講張家的好處。楚楚心裡煩悶,不想聽又不得不聽,橫豎不積極,張姨娘當她嫌棄張家家底不豐,「你別看如今不行,只是你表哥實在是個實誠的,嫁人不就這樣的最好?你姨娘是過來人,總是為你好。」
李纖纖貼著張姨娘坐,拉了她的袖子,趁著張姨娘喝茶的空檔說了剛才李湉湉打她的事,又對楚楚道:「二姐可得為我主持公道,憑她是嫡女嘛?就敢這樣欺負人。」
楚楚瞭了她一眼,自己的親妹妹是什麼性子還不知道嗎?李湉湉是個好哄的,性子易喜易怒,心腸直來直去,李纖纖卻心眼多,說話也多夾槍帶棍,兩人身份上又有懸殊,一句不對李湉湉可不得動手。
如今暑天難熬,白日高溫悶燥,夜裡卻涼,楚楚昨兒睡的不好,早起心口就有些不舒服,又叫張姨娘拉著撮合張家,實在不耐煩極了,揉著隱跳的眉心,「你離她遠些就是了,你不去招惹她,總不會討麻煩。」
李纖纖走到楚楚身邊,看似姐兒倆親熱,李纖纖卻小聲道:「二姐如今是有靠山了,親妹妹都不想管了?只是不知大哥能待你好幾時。」
楚楚心頭巨縮,恐慌漫上來,腦海都白了,臉色唰的難看,勉強穩住顫抖的嗓音,「你、你說什麼?」甚至清晰的聽見自己牙齒打顫。
李纖纖笑語盈盈,「二姐慌什麼,妹妹為你高興還來不及。」
那張笑臉在楚楚看來卻猶如羅剎,她守了那麼久的秘密被人勘破,所有陰暗的難堪都擺上了台面。
匆匆告別了張姨娘,楚楚急忙要回院子,如月扶住險些一頭栽倒的楚楚,「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月光下,楚楚的臉白的猶如鬼魅,喃喃念著沒事,卻渾身軟的扶不住。彎腰便猛的嘔起來,吐的臉色煞白,如月嚇壞了。
就要叫人去叫大夫,楚楚一把拉住她,「別去,我就是有點中暑,吐過就好了,真沒事。」她盯著如月的臉,沉聲道:「也不要去找、找大爺,別讓他知道,否則你也不必在我身邊當差了。」
如月嘴唇翕了翕,點了點頭,將楚楚扶回房,煎了治傷寒的藥,濃濃的喝了一碗,等她睡了才出去。
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李纖纖身邊的大丫頭找過來要見楚楚,如月將人攔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姑娘睡了。」
秋月拉起如月的手,「好姐姐,我真的有急事找二姑娘。方才夫人身邊的平媽媽將三姑娘叫過去了,這都兩刻鐘了還不見回來。我家姑娘千叮嚀萬囑咐,她若不回來就來找二姑娘,就讓我見見吧。」
如月蹙眉,想起楚楚灰白的臉色,也不知在張姨娘那裡受了什麼氣,給氣成這樣。三姑娘也忒不懂事,享受著姐姐的愛護付出,一點不會心疼人。
「我家姑娘不舒服,難得睡著。三姑娘就是叫夫人找去就能怎麼她?你也太小心了。」
橫豎說什麼都不幫忙叫楚楚起來,還叫底下的丫頭送秋月出去,以免吵醒了楚楚。
秋月沒法子,只得自己去了李夫人院子,卻見大門緊閉,她又不敢去敲門,便從後門求了守門的婆子。
悄悄摸到李夫人的正院,卻見李纖纖正跪在院子中間的石子路上,越發不敢上前。
不過跪了一刻鐘,膝蓋便疼的鑽心,整條腿都麻木了。怎麼也沒想到李湉湉竟然真找了李夫人,一個不敬重嫡姐的帽子扣下來,讓她跪在院子裡思過。
李纖纖恨的心頭滴血,尤其李湉湉還特特跑過來羞辱,她是配不上姜昭怎麼樣,可姜昭還不是鍾意她。她是沒有一個英勇的少年天才的哥哥又怎麼樣,可你驕傲的不得了的哥哥還不是拜倒在二姐石榴裙下。
即使疼的渾身冷汗,李纖纖也憑一口氣撐著。快了,只要秋月去找了二姐,二姐有大哥寵著,怎麼也會救她的。
不經意卻見秋月躲在廊下縮頭縮腦的看這邊,身邊並沒有其他人。李纖纖心頭一跳,招手叫她過來,嘶嘶抽氣,「不是叫你去找二姐,怎麼你一個?」
不敢直視李纖纖狠厲的眼神,秋月聲音低的幾乎不可聞,「奴婢找了,二姑娘睡了,如月姐姐說不見……」
李纖纖猛的攥緊手,渾身血液逆流,涼涼的道:「原來這樣嗎。」
楚楚第二天醒來才知道李纖纖被李夫人罰著在院子裡跪了一夜,被送回去的時候人都站不穩了,張姨娘哭的死去活來。
她勉強掀開被子,身上還綿軟,叫人進來要洗漱。如月按住她的手,「姑娘還沒好呢,都發起低熱了,三姑娘有張姨娘守著,要看她也不急在一時。」
楚楚輕喘口氣,「我不放心,我就去瞧瞧,看完馬上回來。我覺得好多了,不礙事。」
李纖纖本來身子就弱,跪一晚上豈不要她半條命,楚楚急的什麼似的。如月卻也強硬,「姑娘要這樣,奴婢只好去找大爺請大夫了。」
楚楚瞪了她一眼,如月忙道:「奴婢去看三姑娘,還不是一樣的?再撿些上好的藥材,回來細細的說給姑娘聽,這樣可好?」
「纖纖最是個愛美的,你把我柜子里藏的那盒舒痕膏帶去,還要請個大夫。」
如月一一答應下來,到了李纖纖院子,秋月將人迎進去,寒暄了幾句,如月道:「二姑娘身子實在不適,這才遣奴婢來看。這是化瘀去疤的好東西,姑娘用著也能早兩天好了。」
李纖纖臉上笑著,將那盒子都分外精巧的舒痕膏打開,一股清香溢出,眼神卻閃了閃。千金難求的好東西,早些年張姨娘燙傷了手,李老爺費盡心思求來一小盒,還沒有手上的這盒一半大,就足足花了八百兩銀子。
她手上這盒香味更幽,許久不散,不知要多少銀子還能拿上手。李纖纖心裡一陣嫉恨,憑什麼家裡三個姐妹就她最不濟,李湉湉也就罷了。
二姐從小爹不疼娘不愛的,也能被大哥捧在手心裡。自從上一次發現兩人的私情,她就更留意了,卻越冷眼旁觀越驚心。
二姐屋裡吃的用的竟然都是難得的好東西,幾次她悄悄半夜守在二姐院子外,發現大哥進去就沒再出來,他們竟然都在一起了嗎?
(二十四)
她哪點不如人?二姐分明得了大哥這張王牌,卻仍由著她被李湉湉欺負,她一直以為二姐的就是她的,到底是她想多了。
李纖纖咽下滿心憤恨,朝如月道了謝,叫秋月送她出了門。
對於楚楚將上千兩銀子的好東西送給李纖纖,如月總不得勁兒。一見姑娘沒親自去看,三姑娘臉色一下就垮了。她明說了二姑娘病的起不來,三姑娘還癟嘴,也不見關心一句。
回了院子臉上也不好看,想跟楚楚說道說道,她努力保護的人心頭不一定有她,可見楚楚滿面病容,也不忍心叫她傷心,只得按下不提。
李纖纖休息了兩天,有楚楚給的好東西用著,好的極快,已經能下床走路。喊進來秋月,叫倒了杯茶,「我叫你打聽的事怎麼樣了?」
「大爺回來了,我聽柱子說這會兒就在內書房呢,晚些時候恐要去夫人院子用飯。」
李纖纖眼裡冷光一閃,「服侍我起來梳洗打扮。」
柱子無聊的坐在大門前的台階上,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想他們大爺方才回來,聽說他離開了幾日二姑娘隻言片語都沒遞過來,就冷下來的臉色,實在怵得慌。
也不敢進去打攪,只在外頭候著,耳朵豎起來唯恐錯過什麼吩咐。一個錯眼遠遠走過來幾個人,還以為是二姑娘,柱子喜的蹦起來,莫不是二姑娘來了?好日子來了。
他遠遠的就迎上去,結果一看是三姑娘,只是這打扮打眼一瞧實在像二姑娘。本就是親姐妹,長的就有三分像,穿上二姑娘最常穿的淡色衣裳,一時還真叫人分不清。
柱子抓抓後腦勺,李纖纖笑眯眯,示意秋月給打賞。柱子掂了掂強塞進手裡的荷包,連忙還回去,「這這這,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有什麼吩咐直說就是了。」
「大爺在嗎?」
柱子遲疑著,李纖纖也不一定要他的回答,「我給大哥送點吃的,想必出門這幾日也想家裡的吃食了。」
「大爺方才說了,無外院的要事,不准打攪,姑娘你看這……」柱子為難道。
李纖纖暗哼,「我二姐叫我過來的,說是有話給大哥說。」
柱子一驚,若是二姑娘的話,還真不敢攔。
李纖纖看著柱子飛一樣跑進去通報的影子,緊緊的抿起唇,冷冷的哼了一聲。
聽完柱子的彙報,李軫手上的狼毫一頓,目光直直的看過去,眼神都亮了不少。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還算得體,心不在焉的提起筆,耳朵卻不由豎起來聽門外的動靜。
李纖纖推門進屋,李軫抬眼看去,不是阿楚,原來聽錯了嗎?
他斂下眸子,不再理會,李纖纖自顧自走到桌邊,找話道:「大哥忙什麼呢?」
見李軫不應聲,又指著窗外,「這株玉蘭開的真好,二姐院裡也有一株,想必丫頭們不盡心,瞧著有些頹敗。」
李軫也看了一眼,這花樹還是先前阿楚說好看,他也就在自己院子種了一顆,總想著或許她會來看看,只是到底她從未主動來過,自然也瞧不見他的院子跟她的院子有多少相似之處。
「你來做什麼?你二姐叫你帶什麼話。」李軫神色淡淡的,身上穿的常服,卻自有一股常人難以企及的英氣。
李纖纖心頭微動,將食盒放在桌上,溫柔笑道:「二姐身子不便,叫我做了吃食送來與大哥。」
李軫看也沒看,不是她做的,有什麼稀罕。再之後便不說話了,有意想多問李纖纖幾句楚楚近況,到底不曾開口。
李纖纖臉上發熱,瑩瑩的目光盯著李軫難得流淌出愛慕,緩緩近身,「大哥,纖纖歡喜你。」
李軫猛的抬頭,雙目利劍一般射過來,李纖纖一顫,想來二姐都能引的大哥顛鸞倒鳳,他應該不會在意血緣身份,盯著他俊美如玉的臉,膽子更大了些。
她顫巍巍,仿佛枝頭嫩生生的海棠,「我喜歡大哥,想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大哥,只有這樣才不辜負我自己。」
李軫抿唇,沉聲道:「出去。」
李纖纖倔強,輕泣著拉開自己的衣裳,羽翼般的薄衣落地,漸漸露出女子白玉一般的酮體。
楚楚今兒身子舒坦了些,叫如月在窗頭擺了桌子,準備了書本,她自去看。如月將外頭事情吩咐停當,進來見她還在看,便叫去歇息。
如月走過來道:「方才柱子喚了戚嬤嬤過去,想必大爺回來了。」大爺每每從外頭回來,不是將她喊過去就是戚嬤嬤,從他們這些下人處打聽些楚楚的生活。
「若是叫大爺知道姑娘前兒見了張家表少爺……」如月有些擔憂,倒不是別的,楚楚最喜歡與李軫擰著來,嘴上從來不饒人,「姑娘既然沒有那意思,也不必引的大爺胡思亂想,省的又生閒氣。」
楚楚丟下書,身子不舒服,沒力氣跟如月爭,也不答應,「你就不能說些好聽的給我,回來就回來了。」
門外,李軫推門的動作微頓,屋裡沒聲兒了,這才進去。如月見他坐到了楚楚對面,便出門去倒茶。
知道李軫來了,楚楚拿起書讀,沒看對面一眼。李軫輕輕握了握拳,到底自己嘆口氣,走到她身邊,還未挨上肩膀,楚楚身子一扭躲開了。
「阿楚。」李軫嗓音微沉,明顯的不高興。
「我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她從來都不在乎他的,再難堪也自己找台階下。
楚楚心頭身體都不舒坦,便沒往常的好耐心,忍不住問,「為什麼是我呢?咱們明明是最不可能的人,你就是想要女人了,多得是願意伺候你的。」
李軫心頭一刺,身子都僵了,良久方道:「你問我為什麼,我也想知道。」
他不是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相反,他用兵如神,大權在握,是名震西北的大將軍,多少人想往李府塞千嬌百媚的美人,偏偏他就沒有一點衝動,獨獨對她情之所鍾,可惜……
楚楚盯著桌上的燭火,那火光在她眼睛裡橫跳,「所以該問問你自己,怎麼就能對妹妹下的去手。我自認從小對你恭恭敬敬,不曾有半點逾越的想法。」
這個問題確實困擾她許多年,索性打開了話匣子,一次問他個清楚,也知道自己到底哪裡招惹了他。李軫還站在她身邊,燈後的剪影都鋒利。
「小時候,母親要我讀書爭氣,偏我那時淘氣的很,就被她關進祠堂,強逼我讀書習字。」
李老爺年輕的時候不說風流,卻也有些沾花惹草的習氣,李夫人又強勢,眼見李老爺身邊美人如雲,一面與那些美人爭風吃醋,一面教兒子上進幫她爭寵。
李軫不聽話,她就關他進祠堂,他經常逃跑,哪裡關的住。有一次,李夫人又關了李軫,知道他愛逃跑,瑣事纏身便不理他。
巧的是李軫前一日爬樹摔傷了腿,當夜就在冷冰冰的祠堂發起熱來。楚楚不受寵,自己沒事就愛躲起來,橫豎沒人理會她。
她在祠堂發現了李軫,找來李夫人,這才救了他一命。家裡人都忙,沒人陪他,再鬧再吵,李夫人和李老爺一個忙著爭寵爭管家權,一個忙著應酬寵美人,沒人注意他。
只有養在母親身邊的二妹妹,在他臥病在床的日子裡,比李湉湉來的還勤快。李軫初時不怎麼理會她,可是在他受委屈時,她第一個察覺他不過是孤獨想找個玩伴罷了,又能小心翼翼呵護他的自尊心來哄他。
他就不能不在意她了,這一在意就是許多年,甚至什麼時候變了味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少年初識風月,夢裡旖旎躺在身下的美人卻是最在意的妹妹,那種感覺又害怕又興奮。
他是不能容忍她嫁人的,父親死後,母親要嫁了阿楚鞏固李家的權勢,那是他第一次像個男人一樣沖母親吼,他可以的,可以撐起家門,不需要靠裙帶關係立足。尤其不能犧牲他的阿楚。
他也時常想,阿楚不是他的妹妹該多好,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將她娶回家,寵著愛著,誰也不能給她委屈受。可她只有個妹妹的身份,從而衍生出的那些牽絆糾纏,若不是生在一個家,他或許都不認識她,那更是無法忍受的。
「是你先招惹我的,你要是不理會我,由我蠻橫孤獨著,我或許、或許就放過你了也不一定。」李軫難得語氣里溢出一絲委屈,那樣難過的看她。
楚楚簡直不敢相信,他真是能強詞奪理,她一個庶女養在嫡母身邊,討好嫡兄生存很難理解嗎?怎麼到他那裡就成了她有意招惹。
她冷笑道:「家裡不止我一個女孩子與你親近,偏你能扭曲事實。說到底不過是你獵奇背德,禁忌的刺激你要玩到什麼時候才能放過我。」
李軫眼裡滿是血絲,緊緊攥住拳,語氣輕顫,「你一定要這樣扭曲我的感情嗎?就不能信我一次給我一次機會?」
「我要怎樣給你這樣狎玩親妹妹的禽獸機會,誰還會同你一樣,血濃與水的親人都能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她冷冰冰的話像鋒利的尖刀,凌遲一樣傷的他體無完膚、劇痛無比,一顆真心簡直踩進泥地里碾壓成齏粉,痛徹心扉也不過如此。
李軫好半晌緩過來直起腰,臉色麻木,袖子裡的東西輕飄飄的擲在塌上,「我不是非你不可,多少女人排隊想我睡,李纖纖就比你容易上多了。」
她當然認得出來李纖纖的東西,藕荷色的肚兜破布一般躺在塌上,恍若一個耳光,震驚的她狼狽不堪,楚楚臉色猛的慘白,汗如雨下,哇一聲嘔出一口血來。
人也軟的水一樣往地上栽,李軫一把接住她,摸到空浮紊亂的脈象,慘無人色的臉,尤其死了一樣感覺不到一點生氣,他顫抖著手,整個人被恐懼悔恨包裹。
嗓子被什麼堵住了,嘶啞的發不出聲兒,說了許久勉強辯清,「阿、阿楚,你別嚇我好不好,我錯了我錯了,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李纖纖好好的,我沒動她,我騙你的,你醒醒,你醒醒看我一眼,你看我一眼,求你了……」
(二十五)
夜深了,一聲清脆的鳥鳴響徹長夜,如月將三角爐搬到通風的廊下,依照大夫的吩咐包了幾包藥,撿一包出來熬,其餘的全部裝進柜子。
屋子裡靜悄悄,油燈站在桌上,滿室靜謐的昏黃。李軫坐在床邊,握著楚楚的手,放在臉邊,輕微蹭了蹭,目不轉睛的看她。
時間長了,她半點反應也無,仿佛已經悄無聲息的死去,他忙去探她的鼻息,指尖溫熱的觸感叫人心安,可他不敢掉以輕心,似乎就這樣看著,她就永遠不會離開。
如月端了藥進屋,將碗放在床前的小兀子上,李軫看了她一眼,啞聲道:「怎麼樣?」
「柱子將大夫送出去了,藥是去咱家保和堂開的,皆是好藥材。」如月頓了頓,「大爺去歇著吧,姑娘我看著,大夫不是說了,鬱結於心,這一口淤血吐出來病氣也就散了,人也就好了。」
「憂慮過重,心脈阻塞,肝脾俱憊……幾年的根了,由來已久……不過一朝怒極爆發,引出這病來……切記修身養性,心情舒暢,也就好了……」
耳邊迴響著大夫的話,李軫從不知道,他將阿楚逼到這個份上,可若叫他放手,卻又萬萬不能,只覺得深深的無力。
如月親眼見兩人糾葛至今,她是從小苦過難過的,從災荒里逃出來,易子而食的事情都見過,所以也從不覺得李軫與楚楚之間的羈絆有什麼,難能可貴的一份感情,多少人一輩子找不到自己的情之所鍾。
她只是為他們惋惜,姑娘的性子她最是知道,要說對大爺沒一點感情也不可能。然而她的那份孺慕只是純粹的兄妹之情,她敬重、心疼、依賴他,所以李軫感情變質,於她乃是切膚的背叛,甚至還沉浸在幻象中,總覺得有一天夢醒了,他們還是相親相愛的兄妹。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亂倫不是誰都有勇氣面對的。楚楚又是個細膩敏感的性子,所思所慮,往往做著最壞的打算。
要說姑娘病了,大爺也沒好到哪裡去。姑娘吐了一口血,他何曾不是嚇的臉色都變了,仿徨無措像個被人拋棄的孩子,一晚上就守著她,寸步不離,那股痴纏勁兒,這輩子什麼能分開他們,如月想像不到。
如月輕嘆了一聲,又勸了一遍,「若是姑娘醒了,大爺再病了反倒不美,等她醒過來,多少不夠看的。」
「我不敢。」那聲音低啞,若不是更深夜靜,如月似乎以為自己幻聽了。
他從來都沒抓住過她,即使人在身邊,也不過一俱軀殼。她於他也不過一個朦朧的夢,仿若一縷青煙,稍稍鬆手,就再找不到了。
所以他從不敢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就是苦求,留下人也是好的。如月心頭一酸,勉強笑道:「大爺明知姑娘在意三姑娘,何苦刺激她,又鬧的這樣不可開交。」
他微微低頭,也不知聽進去多少,想來也是極後悔的。如月也猜到李纖纖做了什麼,惹的楚楚生這麼大氣,她道:「三姑娘什麼性子,枉費姑娘掏心掏肺,等姑娘想通了,斷不肯再氣您的。」
李軫聽進去了些,滿嘴苦澀,阿楚的逆鱗,從來沒有他。
視線朦朧仿佛霧裡看花,一個亢長無比雜亂的夢,迷障重重的找不到出口。天外一道低郁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傳來,她如何努力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能循著那道聲音,跟著走出迷障。
入目是薄煙一般的軟帳,窗外明亮,光柱投進室內,細小的顆粒在空中沉浮。楚楚偏頭,看清趴在手邊清俊的半張臉,微微一怔。
她抿起唇,視線落在李軫一圈青色的胡茬上,眼下也有些青黑,微微嘆口氣。她昨晚好像說了很過分的話,此刻回想起他彎腰捂住心口的模樣,有一絲懊喪。
門輕輕從外面推開了,楚楚忙閉上眼睛,如月走到床邊,小聲說,「大爺,王副將在外頭找呢。」
李軫的聲音啞澀,咳了兩聲,「什麼時辰了?」
「辰正了。」
悉悉梭梭的聲響,靜默了一刻,粗糲的手撫上她的臉,他小聲道:「好好看著,我出去了。」
關門的聲響扣上一室靜謐,楚楚這才轉頭,自己撐著坐起來,心口有一絲悶痛,卻難得的舒暢,連日來的鬱悶一掃而空。
柜子里珍藏了上好的燕窩,如月等楚楚醒了,便熬上了一盅。楚楚端著碗,手上輕輕攪動勺子,聽到外頭有人請安。
楚楚看著李纖纖面色含笑的走過來,分明看了十幾年的臉,一朝細細瞧來,竟有些陌生的錯覺。如月不喜李纖纖,上了茶也不招待,自顧自坐到一邊做針線去了。
李纖纖倒不尷尬,自己坐了高凳,仔細看了楚楚一回,「怎麼又病了,我還說找你一道做帕子。真是個小姐的身子。」
楚楚放下碗,平靜的道:「你昨兒去大哥書房了?」
李纖纖面上慌亂一閃而過,勉強道:「二姐怎麼知道?」
楚楚忍住氣惱,「我不但知道你去找了大哥,還知道你做了什麼。」昨天她是一時氣怔了,也知道李軫的為人,斷不會跟李纖纖有什麼牽扯,那麼就是李纖纖主動了。
她只是不相信,她一直以為李纖纖好歹是真的綿軟需要她保護,這樣陌生的妹妹,讓她有一種既定事實遠非表面那樣簡單的不確定感。
既然楚楚都知道了,李纖纖也不裝了,索性開門見山,「二姐你還不明白嗎?這個家只有大哥才最有話語權,能護著住我們的也只有他。」
這是她在李夫人院子裡跪了一晚上才悟出來的,李夫人看重這個出眾的兒子,李湉湉依賴這個萬能的哥哥,把李軫奪過來,是最能報復打擊李夫人母女的方式。
楚楚攥住被子,她怎麼不明白,若是不明白,何必與李軫虛以委蛇,她淡聲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更不是你去找他的理由。」
李纖纖冷笑一聲,「二姐都能跟大哥在一起,我哪點差了,還不如咱們兩個好好把握住他,在這個家裡還怕什麼?就是將來嫁人,一夜夫妻百夜恩,他總不會虧待你我。」何況她手上還握著姜昭。
李纖纖不是蠢,她是太精明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這一番話著實顛覆了楚楚的認知,總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發展,恍惚道:「李纖纖,他是大哥,你我同父異母的親哥哥,你、你怎麼會這樣想?」
她怎麼就能將李軫當成一般的權貴,通過上他的床來獲取利益。李纖纖對上楚楚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羞惱道:「就算勾引親哥哥,自甘下賤,也是你先悖德亂倫的,我不過拾人牙慧,比你差得遠。」
「三姑娘慎言,二姑娘好歹是你親姐姐,又一直護著你。」如月見她說的實在不像話,忍不住替楚楚抱屈。李纖纖卻恨恨的,「不過是你一廂情願,我何曾需要你的保護,別把自己想的那麼偉大。你跟大哥在一起,為了什麼你自己應該比我清楚。」
這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月氣的眼神憤憤,楚楚抱住頭,覺得脹痛難忍。李纖纖哼了一聲,「既然你不樂意幫我,那咱們各憑本事罷了。」站起來走了。
可笑,真是可笑,她竟然在跟親妹妹爭奪親哥哥嗎?楚楚拉住如月的手,滿是痛苦迷惑,「我做錯了嗎?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不該是這樣的。」
三姑娘就是個不知廉恥、毫無人倫的白眼狼,如月在心裡狠狠的罵了一句,安撫楚楚道:「姑娘你沒錯,你費心費力護著她有什麼錯,不過人心貪婪,慣會嫉妒罷了。」
她停了停,小心建議道:「三姑娘不小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姑娘何必做個惡人,對她好還招惹的滿身不是,有時候你以為的好卻不是人家想要的。」
楚楚定定的盯著虛空,喃喃道:「我就是想他們都好好的在我身邊而已啊。」哥哥是哥哥,妹妹是妹妹,她想守著這份親情,大家都好好的。
只是,原本以為熟悉的一切早已面目全非。若說李軫的離經叛道叫她疲憊,甚至努力抵抗,不顧一切想回歸正道。費盡心機,傷人傷己,不過是自作多情。楚楚開始懷疑自己。
李軫再次來的時候看到楚楚坐在床上發獃,也不敢親近她,自己坐到塌上去,隨手撿了一本書看。如月將矮桌安在床上,提上來食盒擺好滿桌的菜。
如月看看兩人,活躍氣氛道:「大爺可吃過了?不如一道用。」
李軫沒說話,只是看楚楚。如月又道:「姑娘一人也吃不完。」楚楚等著李軫自覺的回絕,半晌沒聽見他說話,心裡嘆口氣,罷了,誰叫她理虧呢。
「再去盛一碗飯來。」
如月歡歡喜喜去了,李軫卻有些受寵若驚,原本以為昨晚那樣一場爭執,她再不會理他了。楚楚睇他一眼,沒好氣道:「你不吃嗎?不吃就算了。」
李軫便走到她對面,坐在床沿上,他也不敢問她怎麼突然和顏悅色了,這樣簡簡單單一頓和諧的飯,於他們已經是奢求。
「阿楚。」他還有些小心,「你好些了嗎?」
楚楚嗯了一聲,看他夾進她碗里的菜,過了一會兒,到底吃了。李軫便笑起來,阿楚身子不好,他總要好好呵護她的,這一次是他錯了。
楚楚卻覺得身邊這些人的思路她一個也跟不上,或許她對李軫過於苛求了,除去對她的掠奪,他真的待她極好,不見連李纖纖都渴望了。她現在滿心慌亂,什麼都不想,只求得過且過,逃避罷了。
兩人無聲的吃完一頓飯,李軫還坐在床邊,不打算離開的樣子。楚楚捲住被子,不抱什麼希望的道:「今晚你回去你自己院子睡。」
「好。」李軫沒半分猶豫,楚楚不免抬頭看他,略覺詫異,他何曾這樣好說話過。以往她再趕,他想要留下的時候,什麼都攔不住。
楚楚覺得奇怪還有一絲彆扭,李軫看在眼裡,輕聲道:「阿楚想我留下,我也可以留下的。」
「不要。」她一口回絕,裝作沒看見他的失落,想了想,神色有些黯然,「李纖纖……」
她才開了頭,李軫已經抓住她的手,「阿楚多看我一眼,我不搭理她。」他今日莫不是撞邪了,真箇千依百順了,楚楚更不自在了,嘟嚕道:「我不攔你和別人,李纖纖不行。」
(二十六)
楚楚生病的這些日子也沒閒著,如月成天兒聽外頭的家長里短,回來說給她聽,最多的便是李纖纖總在姜昭進府時想方設法去見,惹的李湉湉活似炸毛的貓,斗的烏雞眼一樣。
李夫人也驚動了幾回,還特特招去姜昭說話,之後李纖纖就遇見姜昭少了。楚楚知道李纖纖不會安分守己,萬想不到她竟然去招惹姜昭,姜家的家世,李家的庶女如何配得上。
雖說姐妹倆因著前兩天的事,心裡都對彼此膈應,楚楚還盡著姐姐的責,勸她兩回,不見李纖纖收斂,終究不能按著她不叫出門。
李纖纖好整以暇的坐下,又叫如月去倒水,楚楚靠在床上看書,也不理會她。李纖纖撥了撥指甲,隨口道:「怎麼不見大哥過來,前些時候還守著二姐呢。」
她天天過來碰運氣,就是見不到李軫,李軫的院子又進不去,實在氣人。楚楚乜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想什麼,我還是勸你,早些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李纖纖冷笑,「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你要沒大哥護著,還不知被上房折騰成什麼樣,看不見我的難處,憑什麼叫我與世無爭、樂道安命。」
楚楚心頭微嘆,念著一母同胞的情分,最後道:「你要明白,若你真跟大哥有什麼,在旁人眼裡如何看待,不要命了嗎?」或者像她如今進退兩難,半點不由己。
李纖纖慢條斯理,端起茶輕抿了一口,淡淡道:「旁人的看法於我何干,這樣的境地,已是極難快活了,我倒想不通二姐你彆扭什麼?」
說來她真有些奇怪,依照李軫的家世人才,二姐有什麼不滿意?時常見她和李軫相處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模樣,若她能被大哥寵著,哪還怕什麼李夫人李湉湉。
楚楚躲開李纖纖探究還帶一點艷羨的目光,手上輕輕挽著穗子,思緒飄遠了。回過神來,李纖纖早不見了蹤跡。如月端了藥,伺候楚楚喝下。
「姑娘莫聽三姑娘說的話,你對大爺旁的不說,兄妹感情是極深的,誰都如她一樣當下快活了再不想往後可怎麼行?姑娘就是顧慮太深,反而束手束腳。」
因為過於珍惜,所以難以接受脫軌的改變,努力維持能長長久久的相處身份。即使到了如今這份上,她恨他霸道是真,有朝一日為保護他能捨棄自己也是真,恩怨糾葛旁枝錯節,反而掩蓋了難得的情意。
楚楚怏怏不樂,天空暗沉,或是心上的不愉快,總感覺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外頭忽傳進來一聲驚呼,驚的她掉了手上的針線,身上憊懶,楚楚便坐著沒動。不多時如月便進來了,收拾好了塌上的衣裳被褥,一面道:「大爺過來了,三姑娘迎頭撞上去,反倒自己摔了一跤。」
楚楚擺擺手,示意知道了,如月便退出去。李軫迎著燭光進門,貼身熨帖的長袍包裹住健碩修長的身軀,腰杆挺直,墨發伏貼,眼睛仿佛無邊的黑夜沉靜洶湧,嘴唇如鮮紅的玫瑰花瓣,拋開身份,就是這張臉也世間少有。
他朝她走過去,長靴一直包到小腿,筆直有力,每一步都邁的很是沉穩。坐到楚楚對面,摸著她嫩滑的臉蛋,見她氣色比前兩天紅潤了些,聲音低柔,「好些了?」
楚楚嗯了一聲,不欲多說,纖穠的睫毛撲閃,掩蓋了大半的情緒,他也不在意,「還是要好好養著,小時候總是我動不動傷風臥病,長大了倒換過來。」
她抬頭看了一眼,就是因著李軫幼時頑皮卻也時常生病,實在不像一個武將的兒子,李老爺便成見頗大,對著李夫人也沒半分好臉色。
他那個時候多孤獨敏感,還得拚命端著,就她小心維護著假象,當他是天是地,滿心滿眼的孺慕依賴。
屋子裡熏了香,一絲似有若無的桂香縈繞在鼻端,楚楚捻起繡花針往頭上擦了兩下,繼續繡一方帕子。李軫換了個地方,坐到她身後去,看她落針。
似乎無意說道:「這方靛青的帕子正配我那身竹青的衣裳,正巧許久沒新帕子用,阿楚,你做好送給我吧?」尾音帶有一點不確定的翹起,極力掩飾期待。
楚楚懨懨的瞅他一眼,難得和顏悅色,「你屋裡還缺帕子,要多少沒有,我這帕子就用的尋常布料,配蜀錦倒辱沒了。」
「都是穿的,談得上誰辱沒了誰。是有很多帕子,卻沒有一方出自你手。」家裡人多少都有她親手做的東西,獨他,不說香囊荷包,連個絡子都沒有。
「給你就是了,值當什麼。」這算是應了下來。
李軫朝她靠近寸許,輕輕嗅她頸間清甜的暖香,上癮一樣小心翼翼,語氣帶著莫名的燥,「阿楚,你好了嗎?」在她生病這些時日,他難得規矩,十來日沒動她了。
難得如今還會問問她,哪像往常我行我素,要起來從來不管她死活的。楚楚拍開李軫放在她肩上的手,反被他握住慢慢摩挲,細細的親吻。
他從後面抱住她,見她沒有反應,生怕她反悔似的,急切炙熱的吻密密麻麻灑在雪白的脖子上。一手伸進衣裳,罩住碩大的柔軟,輕攏慢捻,指尖在乳珠上不停的打轉,以它為中心蕩開一波一波的熱浪,燒的渾身酥酥麻麻的。
腦子裡仿佛過電,一陣一陣的白光晃的她力量流逝,不知什麼時候被轉過來,雙手搭在他肩上,小屁股底下墊著肌肉緊繃的大腿。胸前的衣裳散開,皓雪的肌膚潔白無瑕,兩顆朱蕊被親吻的立起來,紅艷艷的惹人憐愛。
粗糲的手指沿著小腹伸進去,摸到豐腴緊閉的花戶,輕輕的擦刮一下。楚楚便身子一緊,臉色酡紅,媚眼星殤,咬著嘴唇晶瑩泛紅。
甬道里緩緩探進手指,猛的縮了一下,李軫深呼吸口氣,試探的抽插,幾十下之後滲出溫熱粘膩晶瑩的水漬,洇濕了底褲。
身體仿佛變的不像自己的,奇怪的空虛啃食掉冷靜理智,身子軟在他懷裡,一顫一顫的,底下瘙癢到急需什麼東西進來填滿。楚楚眼眶都是赤紅的,穴道微翕,晶亮的淫水粘糊,小腹火熱輕微抽搐。
她為難的看他,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盛滿了慾望,自己卻羞於啟齒。面紅耳赤的盯著他將手指放進嘴裡,甚至吮吸了一下,全是她身體里流出來的,『轟』的一聲在腦子裡炸開,一股火從頭燒到腳,沸騰了。
李軫微眯著眼睛,乳白的液體糊在嘴角上,被他伸出舌頭舔進去,紅艷艷的嘴唇粘上乳白,慾望染在眼尾,眼睛裡滿滿的欲意泡著她的倒影。此刻的他簡直像一隻勾人的精怪,攝魂奪魄,淫靡邪氣。
底褲被一把揪下,似乎忍不住的急切,滾燙昂揚的巨物耀武揚威一彈一彈的戳弄在陰戶上,被淫水糊的滿根都是。龜頭被扶著堵在花心口,楚楚發出一聲似痛苦又似解脫的長吟,感受甬道被一點一點填滿的過程。
空虛了許久的花穴一旦有東西探入便被饑渴已久的媚肉瘋狂的糾纏上去,咬合推擠,將陰莖吞吃進更深的地方,甬道里那麼軟那麼熱,包裹著陰莖被無數小嘴吮咬一般,舒服的靈魂都開始顫慄。
李軫閉著眼睛,扶著楚楚的小屁股往腰上按,逆著穴道里的肉粒往前推進。肉棒與肉粒每一次擦刮帶來的愉悅舒服都是用語言無法形容的,整根快要全部吃進去的時候,楚楚已經受不了的蹙眉。
肉棒不僅僅撐開了甬道,連她整個人都撐的飽脹,再無一絲空隙餘地。她低頭看了一眼,嵌在自己腿間的紫色肉莖青筋猙獰,足足有她小臂粗,不是親眼看到完全無法相信自己能吃進去這樣的大東西。
小腹被戳的輕微鼓起,長長的一條痕跡,已經很深了。他開始動,捧著她往上顛,肉棒便順著肉粒的生長方向退出,綿軟溫熱的媚肉蠕動收縮,吸著龜頭卡在小洞口,拉出老遠的一片粉紅色。
隨即肉棒往裡面挺進,逆著肉粒被媚肉糾纏舔舐,吸在馬眼上,快要吸出精液的感覺。衣裳未退盡,露出的上身皮膚除開大大小小的傷痕,肌理棉滑,熾熱有力,肌肉在皮膚下收縮放鬆,熱汗滾滾。
抽插加速了,肉棒與甬道的摩擦越來越快,穴道里酥麻傳遍全身,小腹熱熱的仿佛在咕嚕咕嚕冒泡。肉棒的進攻極快,猛進猛出,離開時媚肉尚來不及恢復又被狠狠的戳弄開。
楚楚感覺自己像是大風大雨里的一葉小船,隨時可能被慾望的浪潮吞噬,身子酥麻火熱輕輕的顫抖。一股一股的熱流從小腹深處噴薄而出,小腹酸軟到絞痛,顫慄從頭頂瘋狂燃燒到腳尖,腳指頭繃的緊緊的。
凶相畢露的巨物怎麼也要不夠,一下接著一下操進深處,仿佛想整個都塞進去。纖細的指甲掐在寬厚的肩背肌膚上,帶抽泣的呻吟顛沛,斷斷續續,「額……啊嗯……慢點,太深了……」
李軫掐住纖細的腰肢,盤腿坐著,仰頭親吻,一身熱汗蒸騰,舒爽的尾椎骨發麻。最後幾下動的尤其迅猛,一觸即離,狠狠操乾了幾十下,猛的將人拉下,肉棒整根沒入,搗入前所未有的深度,楚楚死死的抱住李軫,呼吸急促呻吟中斷。
射精過後保持著原來的坐姿僵持了許久,李軫微揚起頭,熱汗順著側臉消瘦立體的線條滑落,懶懶的喉間咽了一下,手肘支在身下的塌上,激情後的饜足疏懶將人團團包圍。
楚楚早已融成一灘水,睜開眼皮的力氣都快沒有,軟軟的趴在李軫身上,感受餘韻時不時竄過小腹,夾一下埋在甬道里半軟的陰莖。
他默默看了一會兒她高潮後疲累的臉,將黏連的髮絲理開,安慰溫柔的吻印在眼角鼻尖。對待珍寶一樣呵護細緻,小聲的問,「還好嗎?」
楚楚不理會,臉埋著不給看也不給吻了,只覺得累,身體舒爽圓滿過後,心上反而空了一塊兒。就是委屈的不行那種,怎麼就狠不下心了,若是以往,該使出渾身力氣撒潑不叫他近身的。
半軟還有些興奮的肉棒堵在穴道里,塞滿了兩人的精液淫水,性器相連,親密無間。躲開李軫虛虛攬著她腰的手,楚楚翻身滾到塌裡面。
身下傳來輕微的『啵』一聲,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隨即大股粘稠的液體從甬道爭先恐後的噴出,大腿根淫緋的一塌糊塗,沒勇氣去看。
楚楚輕喘了幾聲,平復身體的酸軟,下榻的時候感覺腿一閃一閃的打顫,幾乎立不住,又熱又多的東西流了兩條路。李軫盯著她幾乎站不穩的身子,看看被她拂開的手,肩頭拉聳著,沒追上去。
暑天已經過去,天氣見涼,院子裡的銀杏葉落了滿地,鋪上一層金黃。楚楚立在河邊上,從河面上吹來的水汽打濕了鞋襪,半點也沒察覺到。
如月悄悄問她,「夫人這幾日總叫姑娘過去做什麼?往常也沒見這樣一日三次的。」楚楚面色鬱郁,平媽媽在她生病的那些日子總過來看她,有可能一次都沒有遇到過李軫嗎?但願不是她想的那樣。
「不如我去請大爺過來?」如月心頭也有些惴惴,畢竟近來李夫人一直忙著李湉湉和李軫的婚事,怎麼突然對楚楚熱切起來。
楚楚搖搖頭,李軫近些時日越發忙碌了,早出晚歸的,自那日胡來過後,好幾日不見人影。
平媽媽出門見主僕立在矮橋邊說話,笑著走過去,「二姑娘久等,本來夫人說無事叫姑娘過來說說話,誰知姜家送了中秋的禮節來,不好怠慢就忘了姑娘。」
楚楚面上沒有任何異常,只是靜靜的聽著,平媽媽瞧在眼裡,笑道:「如今大姑娘的好日子是定了,往後嫁去姜家,便是一等一的豪門夫人,滿府上下誰不高興呢。」楚楚笑了笑,應和了一句。
「所以,大姑娘定了,這不就想到二姑娘了。咱們夫人真真慈悲心腸,待您是沒話說的。」
楚楚腳步一頓,臉色褪了一層氣色,顯出虛白來,慢慢進了門。
(二十七)
李夫人叫楚楚坐了,先端起茶呷了一口,桌上放著幾本描金勾花的箋子,攤開了露出白底的墨字。李夫人看了一會兒,淡淡一笑,「你先瞧瞧。」
楚楚便拿起禮箋仔細看了一回,講的都是些二十上下的年輕公子,有商戶有小官,附帶了小畫,介紹的明明白白。楚楚低下頭,極是害羞的模樣,小聲道:「勞母親想著,只是女兒還小,大姐好事將近,總想著母親膝下空虛,再陪母親些日子。」
李夫人便笑起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從小養在我這裡,只當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哪能耗著陪我這老太婆。」
楚楚臉上微紅,靦腆的很,手上揪著帕子,李夫人瞧了一眼,「你別看這都是些小門小戶,可也有好處,依著咱們的家世,斷斷不敢委屈你。莫不是你倒真嫌棄?」
「女兒不敢。」
李夫人嘴角扯了扯,接過禮箋,隨意翻著,「這位傅公子,才十八歲,已是遠近聞名的秀才,我聽人說是個寡言規矩的,和你相配的很。」
平媽媽上前來插嘴道:「先前聽聞姑娘院裡的春兒說姑娘極是喜歡江浙山水,這位傅公子可巧就是江洲真定的,姑娘若嫁過去,不是遂了心意。」
春兒是李軫安排進她院子的,時常悶不做聲,也進不去她屋子,哪裡知道她喜歡什麼厭惡什麼。不過就是李夫人察覺了什麼,收買了人,平媽媽藉故敲打罷了。
再者江洲真定在黃河以南,屬地豫州,離涼州延平何止千里,若嫁過去還有機會回來嗎?楚楚悵然,早知道有這一日,紙包不住火,李纖纖發現的時候,她就一直在等,忐忑了這麼久,當真來了,惶恐之餘又有一種塵埃落定。
微嘆口氣,楚楚微微一笑,「自然母親做主,女兒……都聽您的。」
李夫人一直涼涼盯著楚楚的視線終於緩和了一二,卻還是噙著一分厭惡三分怨毒,指甲掐進手心克制住了脾氣,「既然如此,我便開始籌備了,不出意外就定在臘月,你有什麼想用的、要帶走的都說給我,陪嫁丫鬟我也給你安排好。」
既然這樣快,楚楚微怔。李湉湉的婚事從提親到嫁人李夫人唯恐委屈了她,嫁妝是從小攢起來的,還延長到明年三月份才成禮。
「母親,這樣是不是太快了些,臘月近年,也不好為了我攪的一家子過不安生。」明知李夫人打定主意儘快將她送的越遠越好,楚楚還不能輕易放棄,她……著實有些東西放不下。
李夫人眼刀子刮過來,冷冷的,毒毒的,恨不能撕了楚楚。她不過一個錯眼,張姨娘那賤人生的賤皮子就勾搭上兒子,親兄妹不倫,這是要毀了李家。
深吸口氣,即使恨不能立時杖斃這些賤人,還要顧全大局,不急,慢慢來。嫁妝捏在她手裡,陪嫁她來選,這個禍端總不能留著。
李夫人面色陰沉,「你放心,我說不會委屈你還能不做數,你姐姐的嫁妝勻出來一部分盡夠了。」
這是早已經打算好了,不過就是通知,哪裡是商量。
楚楚閉了閉眼睛,站在院子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想起李夫人將將要化為實質射過來的刻毒眼神,渾身一冷,慢慢抱起胳膊。爽朗的秋風吹過來悶在心頭,無邊的陰鷙。
剛踏進院子門,張姨娘已經風風火火趕過來,拉起楚楚道:「這是怎麼說?我已經答應了你舅母,重陽過了便請媒婆上門,如何就將你許配出去了。」
楚楚不答話,徑直進了屋,坐在榻上愣愣的,盯著虛空發怔。張姨娘急了,拽楚楚胳膊,「到底怎麼說,你也跟我商量商量,那家人做什麼的?家底可豐厚,多少田地多少僕從。」
楚楚抬頭望了張姨娘一眼,清清涼涼的目光里席捲著幽深的漩渦,看得人無處遁形,張姨娘訕訕,帕子按在嘴上,「你盯我做什麼,我還不是為了你打聽。若是家當不如你舅舅家,你嫁過去可不是虧了。」
「姨娘就不問問我要嫁的人怎麼樣,什麼性子,多大了,跟我處不處的來。」
張姨娘癟癟嘴,「依你的人才長相,什麼人收服不了,男人嘛,多哄著就什麼都有了。」
楚楚按住一跳一跳的眉心,只覺得整個人虛的六神無主,渾身沁涼,腳踩不到實處。她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自以為各種場景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什麼也不怕了。臨了到頭,還是憂懼交加。
勉強鎮定住精神,抿唇道:「姨娘先回去吧,我想睡一會兒。」
張姨娘恨鐵不成鋼的走了,李纖纖又來了,嗤笑道:「二姐擔心什麼,不想嫁跟大哥說一聲,他總會依你的。」
「我倒情願就這樣嫁出去。」楚楚喃喃道。
李纖纖頓時氣極,她想方設法將事情捅到李夫人面前,就是為了楚楚能在困境中想到她,達到姐妹聯手的目的,楚楚若真這樣嫁出去,她還怎麼接近李軫。
「你未免太可笑,你信不信今兒你踏出李家大門,明兒就能傳來你暴斃的消息。如今這時候還逆來順受著,就這樣有出息。」
楚楚看向李纖纖,目光如炬,面容卻平靜,「你還不死心。前些時候我病著,平媽媽三番兩次進來探望,你可真是出了大力了。」
她不是真的蠢,自然知道李纖纖底下的小動作,傷口潰爛的久了,總要暴露在陽光下,倒是割肉還是療傷,早早都說開,她煎熬的夠久了。
李纖纖閃躲著,鬱郁的神色纏繞著一股病氣,良久方說道:「你不過就是嫉妒,打著保護我的幌子,實則是怕我接近大哥取代你吧。」
楚楚真的累了,嘆了口氣,麻木的很,「隨你怎麼想,我若真嫁出去,姨娘就交給你了。不需要我保護,但願你能護著她。」
李軫脫下外袍交給王富貴,白色的輕衣從腰際滲出一道血印,鮮紅粘濃,拿了家常的衣裳套上,吩咐去備馬。
王富貴先沒動,「將軍傷的不輕,還是先上了藥再回去,惡化了恐病情加重。」
李軫眉目沉沉,半張臉在帳篷里惶惶的燭光下,高的地方山嶺起伏,低的地方溝壑幽深,早已經是魁魁頂天立地的男人模樣。
他撈開帘子,漫山遍野的帳篷,這裡是一處駐紮地,滿地的火堆熊熊燃著火舌在風中搖擺。柱子牽了李軫的黑馬過來,等著他。
李軫翻身上馬,挺立的身影立在馬上,周圍的兵將齊齊抱拳,「恭送將軍!」
平媽媽等在門外,自下頭人說大爺回來了她就一直等著,心頭著實有些忐忑。身為李夫人的心腹,自然明白夫人恨不能立時打殺了二姑娘的心情,只是到底瞞不過大爺,母子倆好好說就是了,又怎生偏要試探大爺的打算。
院子門開了,小丫頭行禮的動靜傳來,平媽媽抬頭看去,黑壓壓的夜色中燈籠的光輝微不足道,高大挺拔的影子籠罩在霧色中,風塵僕僕帶了一身濕氣,一看便是急匆匆趕來。
平媽媽咯噔一下,心道夫人恐怕低估了大爺對二姑娘的在意,悄無聲息行了禮,只覺得面前刮過去一陣凌厲的冷風。
屋裡安靜了一會兒,李夫人坐在上首,慢條斯理的扣茶杯,李軫立在地下,身邊跪著楚楚。他也沒看她,朝李夫人行了禮,喊了一聲母親,李夫人虛虛笑著,「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不是說才整頓好,要明日回。」
李夫人瞥了楚楚一眼,見李軫面不改色說話也沒注意她,心頭鬆一口氣。她自是知道,李家的子孫如何會不知分寸,只能是張姨娘生的賤種不知廉恥。
李軫簡單應了幾句,李夫人便走下來,「想你也累了,快些回去歇著,我吩咐了彩雲好好伺候,你也叫母親省省心。」
李軫沒動,原本微垂的眼瞼掀起,濃長的睫毛直戳戳的,一如他此時說話的語氣,「不知阿楚犯了何事,叫母親費心管教。」
李夫人冷笑,「沒什麼事,多大的人了還不知分寸。我既然挑了人家,就是整個李家允了人家話,豈是她說不嫁就不嫁的。你這妹妹不懂規矩,當大哥的,你也幫我勸勸,總是為了她好。」李夫人直直的盯著李軫,等他的反應。
聽到一聲輕哼,李夫人面色鐵青的看著李軫一把將楚楚拉起來,嚴嚴實實的護在身後,「阿楚不懂規矩,我這一家之主確實該管教,母親……就不要管了。」
李夫人氣的渾身亂顫,帕子捫在心口,咬牙切齒,「你是我兒子,做錯事只有我包容你,我將她嫁出去再好好給你挑門親事,軫哥兒,已經發生的便既往不咎。」意有所指。
李夫人多少年沒這樣親熱的喚兒子,一時聽自己說出來,有片刻的陌生。李軫仍然是進來時那副模樣,波瀾不驚也油鹽不進,淡淡道:「勞煩母親費心,兒子自有分寸,至於阿楚……」
他忽轉頭專注的看楚楚,眸子深處是化不開的偏執,語氣輕而柔,「除了我身邊,她哪裡也不去。」
楚楚愣愣的看著她的手,被他緊緊握著拉出屋子,骨骼分明,指尖細長,粗糲的老繭擦過手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心頭有什麼東西悄悄裂開一條縫。
李軫緊緊的抱了楚楚許久,低聲道:「我送你回去。」
聽到上房兵荒馬亂的呼天搶地,楚楚回頭看了一眼,嗯了一聲。
(二十八)
夜色葳蕤,紅燭燃盡,燭淚開成一朵紅雲堆積的牡丹。如月將燈罩拿下來,換了新的火燭,屋子一暗,她瞥了一眼坐在塌上許久未動的身影。
「姑娘去睡吧,如今天氣不比暑天溫和,仔細傷了風寒。」如月輕輕將楚楚身上滑下來的披風往上提了一點。
楚楚雙手虛虛捫住臉,抱膝坐好,「我就是想再看看這裡,住了十來年,往後還不知怎麼樣呢。」
如月心頭一酸,也知道夫人發覺了姑娘和大爺的事,太平的日子便到頭了,勉強笑道:「何必操這些心,再怎麼說,大爺總會護著姑娘的。」
不知從窗外還是門縫裡吹來一陣冷風,楚楚將身上的衣裳裹緊了些,「你去睡,我睡不著再坐會兒。」
「方才將姑娘送回來,大爺又去了那邊,也不知夫人如何生氣。」如月狀似無意提了一句。
「再生氣也是親兒子,如今李家的主心骨,你這心操的未免太沒道理。」
「姑娘還不知大爺的固執?我瞧這次夫人怕是犟不過大爺。」如月是希望楚楚至少能看見一點李軫的堅持。
「橫豎都對我沒什麼好處。」堅持住了她便永遠跟他糾纏不清,堅持不住她還能活嗎?
如月嘆了一回,知道楚楚現在不願意談這個,便又勸她去睡覺,說的多了楚楚也不理會,只能自己到裡間碧紗櫥坐著。
已經許久沒跟李纖纖一道去上房,楚楚獨來獨往了些時候,聽外頭說三姑娘來了,手上的梳子便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繼續梳頭。
李纖纖也不找她說話,等楚楚裝扮好了,隨她一道出門。楚楚在院子門前停下步子,轉頭看向李纖纖,李纖纖掩嘴笑完,「二姐瞧我做什麼?莫不是因為我得罪你狠了,路都不能跟你一道走了。」
先前的李纖纖陰鬱沉靜,在張姨娘面前尚有些小兒女姿態,便是對著她話也不多。近些日子,瞧著委實變了個人,人不但活泛了,心眼兒也多了。不至於防著她,也實在沒心力跟她演戲。
「隨你。」
楚楚率先走在前面,李纖纖趕上來,冷笑,「二姐當真是個冷心冷情的,枉費人家掏心掏肺的對你,半點情都不領。」
面色平靜,楚楚只當沒聽見,畢竟李纖纖一天抱怨的事情多了,誰知道哪裡又惹了她不痛快。
「大哥在祠堂跪了一夜,現在還沒出來,你就一點也不關心?」李纖纖瞪著楚楚,嫉恨的要死,都是庶女,憑什麼二姐什麼都不做,就能得到那麼多。
楚楚手上一緊,視線垂下盯著地面,一點波動都沒有,李纖纖哼一聲,深吸口氣,怏怏道:「二姐是好過了,有大哥護著,我跟姨娘呢?自從夫人知道你跟大哥的事,成天兒將姨娘叫過去訓斥,還說要送她去給爹祈福誦經,若真進了那庵堂,可還能囫圇回來。」
楚楚蹙起眉頭,「這事你怎麼不早跟我說。」
李纖纖越發淚意翻湧,臉色垮著,掃了如月一眼,「你屋裡鐵桶一樣,什麼話傳的進去?現在倒來問我,姨娘再如何也是咱們親娘,自己不關心著,總指望旁人來傳消息,還是趁早別認了,大家都清閒。」
如月一看楚楚臉色,就知道她心軟了,對李纖纖再嫌惡,還是放不下張姨娘的。
等到了上院,平媽媽出來傳話,夫人病了,叫姑娘們先回去。李纖纖先走了,楚楚慢了半步,平媽媽便叫住她,說是夫人有請。
楚楚跟著進去,屋子裡果然瀰漫著一股藥味,李夫人坐在床上,身後墊著青緞靠背引枕,包著抹額,臉色蠟黃,果然病懨懨的。
楚楚福了一禮,立在一旁等著。李夫人掀起眼皮掃了她一眼,平媽媽端上藥,輕輕吹了吹要喂給李夫人,李夫人頭一歪。
平媽媽會意,笑著朝楚楚道:「還有一味藥,這會兒該熬了,丫頭們不精細,勞煩二姑娘伺候夫人服藥,老奴去瞧瞧。」
楚楚便接過藥,輕輕吹了吹,勺子遞到李夫人嘴邊,還未挨到,李夫人眉頭一緊,「燙成這樣也拿來給我喝,指望著我死了,沒人管你們了不是。」
一旁候著的小丫頭忙跪下,滿口不敢,又抬頭喊了一聲二姑娘。楚楚也跟著跪下,低頭道:「是女兒不周到。」
李夫人無聲冷笑,心口火燒火燎的,撐著病容冷聲道:「愣著做什麼?」
氣氛壓抑,有外頭的婆子進來稟告府里的事情,又有來交帳的、來拿對牌的。見楚楚跪在床前,只當沒瞧見,辦完事就走。
一碗藥愣是喝了半個時辰還有大半碗,李夫人不叫起,楚楚便跪著。
平媽媽幫著李夫人調整了位子,半躺下,這才跟楚楚道:「姑娘辛苦,夫人該歇了。」
楚楚會意,撐著床沿站起來,膝蓋刺疼,搖搖頭。
平媽媽目送楚楚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外頭,拍拍手,從後門進來個小丫頭,手上端著托盤。平媽媽將藥接過來,李夫人仰頭便喝了。
平媽媽拿帕子替李夫人擦嘴,「這諾大的李府還不是夫人說了算,要整治二姑娘一句話的事,何苦拿自己的身子做筏子。」
李夫人冷笑,「你們那好大爺護她跟什麼似的,連我這個親娘都不顧,寧願跪祠堂去朝列祖列宗謝罪,也攔著我將她嫁出去。我要將她如何了,母子的情分還剩幾分?我倒小瞧了那對賤人,本以為老爺死了,張姨娘也就消停了,又來個小狐狸精給我添堵,早知今日,當初接她過來,就該溺死。」
觸碰到李夫人陰毒的表情,平媽媽渾身一顫,瞧來李夫人是恨毒了張姨娘母女,「既然如此,該罰她多跪些時候,這麼一會兒,不痛不癢的反叫她警醒。」
「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李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盯了平媽媽一眼,「今天府里幾個管事進來回事,親眼瞧見她跪著,便是我不動手,她的日子也甭想舒坦了。」
一個不受寵的庶女,又遭了嫡母嫌棄,大戶人家的下人慣會見風使舵,又能將手段使的神不知鬼不覺,還將自己摘的乾乾淨淨,李夫人深諳其道。
平媽媽慚愧的擦擦汗水,暗道自己果然再修煉幾年,也學不來李夫人的手段,「老奴愚鈍,竟猜不透夫人的用意。」
李夫人接了茶漱口,沉吟片刻,「大爺如今正要緊她,我跟兒子作對有什麼好處,等哪一日他心思淡了,那賤人母子也不必留在李家了。」
說著恨恨的捶床,「說來還是那賤痞子不知廉恥,連親大哥也能勾搭,我造了什麼孽,竟然是養虎為患。」
從上房出來,走到院子裡,楚楚慢下了步子,如月疑惑的看著她,楚楚抿唇道:「去後面。」
李家的祠堂位於整座宅子的西北角,巍巍參天大樹,樹冠沖天,里外輕掃的乾乾淨淨。人流稀疏,石子上長了一層青苔,綠幽幽的,獨立的小院威嚴沉默。
楚楚立在樹後,望著那扇緊閉的大門,柱子在門前急的團團轉,跟婆子們打商量,「我有要事交代,你們不叫我進去,延誤了軍情誰擔的起責任。」
那婆子原是李家老太爺在的時候就守祠堂的,常年累月專干這個,異常的固執,「不是咱們不叫您進去,實在是大爺說的不准人去探望,夫人也有交代,都是下人,小爺您何苦為難我們。」
柱子氣的面紅耳赤,又不是個善談的,「我不信,等我親自去問。」
婆子守著門就是不讓,好說歹說,柱子嘆口氣,轉身走了。楚楚站了一會兒,腿上疼的厲害,便也要回了,卻見平媽媽從一條道上過來。
守門的婆子笑嘻嘻的迎上去,說了幾句,放她進門。
即使是拿帕子捂著嘴,祠堂里陰森森的氣息也不住往身上襲來,打眼一瞧上頭排成山的牌位,平媽媽打了個寒顫,彎腰小聲道:「大爺這是何苦,夫人不過氣頭上,您怎麼也犟起來了,快些回去認個錯,母子有什麼隔夜仇。」
李軫跪的筆直,盯著上方的牌位,臉色凍的泛出隱隱的青色,嘴邊冒出一圈的胡茬。睫毛直直的掩著眼睛,影子投在眼下的一片青黑上。
「您也知道,夫人這些年過的不容易,當年老爺身邊人多,夫人一個人內外操持,還要防著那些姨娘使壞。好容易將您養大成人,只當能鬆氣了,哪裡想又有這破折。」
平媽媽見李軫臉色微變,只當他說通了,再接再厲道:「您與二姑娘是親兄妹,這事情要傳出去,咱們李家還有何顏面,就是族長那邊也容不得二姑娘。」
李軫緊緊握起拳頭,終究動容了,沙啞的開口,「母親會讓這事傳出去?」
「自然不會,只是大戶人家人多口雜,日子久了難免,只要大爺從今兒遠了那頭,其他的夫人自會為您打算。」
「是準備李家暴斃個姑娘,還是莊頭裡多個瘋子。」他淡淡的問了一句。
平媽媽聽他語氣里並沒有諷刺的意思,小心回道:「夫人自然會將二姑娘安置妥當,斷不會辱沒李家門風。」
話音剛落,霎時便感覺一道寒劍一般的目光射過來,聽他冷笑道:「辱沒李家門風的是我,是我強迫的她,干她什麼事?」
平媽媽倒吸一口涼氣,心道大爺被那狐媚子迷住了心竅了,又聽李軫朝牌位方向叩了三個響頭,擲地有聲而緩慢道:「列祖列宗在上,今李家第七十九代子孫李軫,纏戀庶妹,自知禍亂綱常,萬死難辭其咎,軫知即使自戕也不足以消弭分毫罪責,往後不受庇護戰死沙場死無全屍軫都認。妹妹無辜,是軫使盡手段強迫……」
西北地方常年戰事四起,多少人妻離子散,無家可歸,無宗祠可祭拜。有族譜的人家少之又少,只當祖宗庇護家族方能流傳,是以對待祖上宗祠總有一種無言的敬畏,凡大事小事禱告族宗方能安心。
說是有一家富府費盡心機給家裡子孫說了一門極高的親事,那姑娘進門第二天祈告列祖,哪知正關鍵的時候,祠堂一根臂粗的蠟燭忽然熄滅。
那戶人家譁然幾日,終是不敢留下那新娘子,得罪豪吏也要將新娘送回。戰戰兢兢數月,沒等來對方的報復,反而等來那姑娘父親貪污敗露,全家流放的消息。
雖說只是傳言,倒更使得此地上到知州下到平民拜祭信奉宗祠的風氣越發濃郁。李家大戶豪族,只有更加教導子孫供奉門庭的。
平媽媽臉色麻木,她是不聰明,只是靠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和忠心方在李夫人跟前屹立不衰,聽完李軫這番話,卻篤定李夫人這次怕是如何也等不到大爺悔改的那天了。
(二十九)
夏雨纏綿,秋雨帶殺,晚些時候,淅淅瀝瀝開始落雨,地上很快濕了一層。楚楚立在門前,隔著雨幕,望著在霧色中朦朧的萬年青。
她在想此時她還能做什麼,在一切於她都分外被動的情況下,如月走上前來,輕聲道:「姨娘來了。」
張姨娘打著傘從前門過來,找到在屋後檐下看雨的楚楚,身影單薄,墨發及腰,一陣風吹過總感覺她會隨時乘風而去。
她邁著小步子上前,關切道:「立在這裡淋雨,別看雨小,秋雨狂呢。」
楚楚嗯了一聲,卻沒動。張姨娘喜滋滋的,又開口道:「前些時候我還說你若嫁去舅家,該有享不到的福分,不想倒是我眼光狹隘了。」
她知道張姨娘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懶怠給她解惑,只做聽不見,張姨娘卻興致好得很,「老天爺也終於眷顧我一回,還是你有出息。」
她被李夫人壓著多少年,自從李老爺去世,更是喘口氣都難,也終於叫李夫人吃回啞巴虧,只覺得通體舒泰。
即使楚楚和大爺這段關係扭曲,張姨娘也能看淡,至少裡頭的好處足夠叫她忽略彆扭。
「傻丫頭,我聽說大爺昨兒在祠堂跪了一整天,這會兒才出來,你也不去瞧瞧。以前你小,姨娘也不知怎麼教你,你聽我的准沒錯,這男人啊就是要哄著,拿出你的溫柔小意伺候著,還有什麼他不拿給你。」
本來看李纖纖對待她跟李軫的態度,就可以想見張姨娘肯定也是樂見其成,到底直面張姨娘半點不猶豫的攛掇,楚楚還是覺得心頭一堵。
張姨娘一看楚楚沉下來的臉色,自己生的女兒,再不了解也能猜測一二,她幽幽嘆道:「不是姨娘不心疼你,只是如今這個地步,除了把著大爺,咱們娘兒仨可是半點退路也沒了。你嫡母那個人,你該比我清楚,本就看不慣我,又出了你跟大爺這事情,一旦叫她抓住機會,命丟了還找不到冤家呢。」
楚楚垂下臉,張姨娘揣摩她的臉色,勸道:「還不如趁著現在多撈些好處,往後便是一拍兩散,你又吃虧到哪裡?」
楚楚長嘆一口氣,似乎將胸腔的悶氣一掃而空,空洞又有些麻木道:「姨娘想要些什麼好處?」
「自然是為你著想的。」張姨娘眉開眼笑道:「再有你妹妹,若有一門好親事,將來也能幫襯你。」
如月送走張姨娘,也將兩人的對話聽的十全十,聽楚楚說準備出門,有些擔心她真要去跟大爺說什麼,勉強提醒道:「姑娘,大爺是真的待你好。」
楚楚默不作聲,由如月打了傘,主僕兩人穿過密密匝匝的雨幕,到了前院。
或是因著下雨的緣故,除了門前守著的婆子再無旁人,柱子本來等在李軫臥室門前,遠遠瞧見楚楚從抄手游廊上過來,腦筋一轉,翻身往後頭走。
彩雲好容易尋著機會,端上熱茶過來,被柱子拉著就走,「作死呢,沒見我給大爺倒茶呢。」
柱子嘿嘿一笑,「大爺說是餓了想吃糕點,叫姐姐去大廚房跑一趟呢。」
自她進了這院子,大爺的身都沒挨到過,天降一樁好差事,如何不喜上眉梢,「真的?大爺要吃什麼,我這就去。」
楚楚左右看了看,沒見有人,如月收好傘,「柱子哪裡去躲懶了?也不見守著。」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見有人來,楚楚便叫如月去旁邊抱廈躲雨,自己推門走進去。外頭凜冽,屋裡尚還算暖和,地中間人高的爐子燒著,烘的滿室暖烘烘。
楚楚掀開帘子,只朝屏風後望了一眼,便被地上幾團紗布吸引了視線,斑駁的血跡浸的濕透,紅殷殷的觸目驚心。
李軫若有所覺,猛的回頭,頓了片刻,撈起袍子準備穿好。楚楚上前兩步,扯住他的衣裳,看向他腰間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白紗布。
他用力拉了拉,「我馬上就穿好了,你先等一下。」
楚楚抬眼,看到他的傷有些觸動,「我看看。」
「沒關係。」李軫接了一句,轉頭去拉她的手,被她一扭躲開了,臉上本來就不易察覺的歡喜更收斂了。
「才從外頭進來,冰。」
李軫笑了笑,毫不猶豫牽住她的手,果然很冷,「我已經上好藥,下次你給我搽。」他不動聲色的試探,又加一句,「後面有的地方看不見。」
楚楚在心裡嘆氣,嗯了一聲,「膝蓋呢?」
跪了一天,怎麼也不可能沒事,早疼的鑽心了,李軫卻是面不改色的,仿佛什麼痛都能忍下。
他坐在榻上,楚楚蹲在地下,輕輕捲起褲管,李軫一把抓住她的手,「別看了,等會兒叫柱子來。」他從來都沒有叫她這樣伺候過,竟然有些受寵若驚。
楚楚巴拉開他的手,自顧自查看他的傷口,又紅又腫,邊緣磨破皮,血淋淋的。她輕輕蹙眉,看著都疼,小心翼翼,一面清洗一面輕輕吹。
上藥的時候全程繃著臉,綁繃帶的時候力氣用大了,勒的生疼,他也受著。一見血冒的更快,楚楚有些慌,「太緊了?」
「還好。」他還是言簡意賅。
楚楚不由泄氣,她沒幹過伺候人的活兒,不由瞪他,「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
便把繃帶放鬆了些,動作更輕緩了。上完藥,她就站起來,看樣子似乎打算回去了,李軫跟著立在榻前。
楚楚看向那張沉靜早褪去少年青澀的鋒利的臉,她終究是要算計他的。
李夫人借力打力那一套她從小看到大,每一次犯錯並不會明目張胆的處罰,只會在體面的管事跟前落她面子,自有人替她管教不聽話的庶女。
這麼多年了,一點沒變過,早上喂藥的那一出,異曲同工不知上演過多少次。不爭不搶,這麼多年了,楚楚看向李軫,微微一笑。
再放不下,她也得活啊。
「好好歇著,明兒我再來。」
夜深了,李軫躺在床上,手上握著一方帕子,黑夜中的眼睛耀耀生輝,不知想到什麼,他忍不住笑起來。
到了第二日,早早起來一直在等,早飯時間都快過了,還沒人來。柱子哆哆嗦嗦的上前,對著書桌前寫字的人,臉也不敢抬,「大爺有吩咐? 」
他把人叫進來的,一時竟然又想不起來要說什麼,面無表情的望著窗外芭蕉,被雨水打的劈啪作響。
柱子偷偷瞄了一眼,只覺得大爺威壓更重,活似被人辜負拋棄的小婦人,整個書房都冷淒淒的。好在外頭的通報聲打破了這場難捱的寂靜,如月便走進來。
李軫冷著面孔聽她說完,率性朝外走去,如月小聲跟柱子道:「你就別跟著了,看好院子就是了。」
楚楚轉了轉脖子,低頭繼續穿針,屋子裡安靜有一會兒了,側頭看了一眼滿炕的棉麻,嘴角似有若無的笑。
如月進來的時候她正好繡完一朵花,似乎沒瞧見如月身後跟著人,「幫我拿一卷花線,扎鞋墊的那種。」
修長白皙的手遞在跟前,楚楚順勢看了一眼,略微彆扭,「怎麼過來了?」
叫如月去沏茶,自己照樣低著頭忙活,李軫掃了一眼,「怎麼這麼多布料?」
如月端茶上前,看了楚楚一眼,悶悶說道:「針線房拿來的,說是姑娘的手藝好花樣好,年前要換一批門帘窗簾,活都丟給我們,還限時一個月。」
這一大堆活計,就是整個針線房加起來兩個月都做不完,李軫輕輕摩挲杯沿,語調沉沉的,「給她們還回去,我說的,有什麼問題來找我。」
「可是……」夫人交代的,後半句話卡在殼裡,如月對上李軫寒凜凜的眸子,不再說了。
李軫將楚楚手上的也扔掉,對上她無奈的眸子,不以為意,「你是李府頂尊貴的二姑娘,人都死絕了也輪不到你做這些。」
楚楚悶悶的笑出來,隨即笑容又淺了,語氣輕飄飄的,「你就給我得罪人吧。」
李軫走到她身後,將人圈進懷裡,嘴唇貼在細膩的脖子上,「那咱們就住在一起,我看誰有膽子來找麻煩。」
楚楚一僵,順著他扶她下巴的力道轉過頭去,看見他眼睛深處的漠然和不容拒絕,良久,問道:「上藥了嗎?」
「你昨天說的你幫我。」聲音低啞,輕輕擦過耳廓發出的。
楚楚握住耳朵揉了揉,將那一股不自在遣散,如月將李軫用的藥都擺上來,又將塌上的布料全部抱去外間。
李軫就坐在塌上,好整以暇端著一杯茶,也不喝。楚楚接過去放在桌上,抬手解開了他衣裳扣子,兩人視線對上了一會兒,他突然笑,「好像做夢……」
就在一陣沉默里,雖生疏也算有始有終的上完藥,李軫腰上的傷極重,觸目驚心,裂開寸長的劍傷,皮開肉綻,只看一眼,就再看不下去。
他隨隨便便躺倒,動作太大自己不在意,楚楚卻看得一陣皺眉,將人按著不讓動,靠枕也打理的好好的給他墊著。
雖是秋初,這一場雨綿綿不斷將寒山巔的冰寒送過來,來回走動的下人皆換上厚實的衣裳。
楚楚喝了湯,將碗遞給如月。
如月才出去的功夫,外頭便吵吵嚷嚷起來,楚楚放下書,靸上鞋子開了門。原是府里採買的婆子,立在尚未乾透的院子甬路上,指指點點,「不是咱們剋扣二姑娘的份例,今年寒潮來的早,本就來不及採買,這已經是上好的銀炭,如月姑娘說話要講良心,什麼要我們吞了。便是鬧到夫人跟前去也是你們沒理。」
如月指著地上幾大籮筐黑炭,「你昨兒送來的那些燒的滿屋柴煙,哄我不識貨還是怎麼,這也是上用的銀炭?」
那婆子趾高氣昂,指桑罵槐,「便是夫人也只有二十斤炭,底下人還沒用的,省下這一點你當容易?不是正經主子,也就這樣了,福莫要享太多,仔細折了壽。」一口呸在地上。
楚楚靠在門上,輕輕睜開眼睛,看向門口,對上一雙黑漆漆縈繞著寒氣泛著劍光的眸子。她沒多看一眼,轉身回了屋,外頭的喧鬧求饒都扔在腦後。
帘子輕微的晃動,走路的腳步聲刻意放輕,她便被擁進寬口溫熱的懷抱,「我給你換一撥下人,往後要什麼叫柱子單獨從外面買。」
楚楚沒動彈,似乎不感興趣,他時常在她這裡看的也是軍事防禦圖,西北往塞外各種各樣關乎民生戰略的書籍話本,本來不該拘泥於後院的一個人,生生被她拖住了。
楚楚覺得異常難受,為他永遠不可能有結果的執念,為她怎麼也放不開的心結,「你給我講講塞外吧,我都沒有見過。」
李軫微微鬆口氣,只要她不勸他放手,怎麼樣都是好的。他輕輕擁著她,跟她描述關外一望無際天地相連的蔚蔚藍天和青青草地,成群結隊的牛羊,漫山遍野的野花;矗立在天地盡頭一樣望不到頂的雪山,雪山下白浪怒濤翻湧的長河;殘陽似血的無垠大漠,清澈如世外桃源一樣的月亮湖。
楚楚笑了笑,「那一定很自由。」
李軫默然,被她眼裡的嚮往刺痛,嘴角抿起,「有機會我一定帶你去,只要再過一段日子,就可以去了。」
「你這段時間不忙。」馬上進入寒冬,塞外異族虎視眈眈,往年他都不見人影。
李軫掩下眼底的疲憊,輕聲說不累,楚楚面色柔和,任由他枕在自己肩上,「其實,只要一切回到正軌,你還是那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李府自有夫人安排的妥妥噹噹,絕不會牽引你分毫。」
抱住她的手臂漸漸縮緊,沙啞道:「只是再也沒有你了是嗎?你想去哪裡?遠遠嫁出去,南邊或者京都。」
反正去哪裡,都不會有他的身影,「阿楚,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這輩子功名利祿也就這樣了,縱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有守住想要的,我寧願一無所有,也好過困在一座心墳里孤獨到老。」
「你放得下涼州嗎?李家世世代代守護的都護府,你的責任,你的百姓。你真的不累嗎?」楚楚心疼到麻木。
她現在才發現她不是不喜歡他,她是喜歡的太多了,喜歡的太沉重。那種看重無關男女,只是對至親之人毫無保留的珍之重之,為了那個人自己怎樣都無所謂啊。這卻也是李軫迷戀到無法自拔的被她放在心裡最重要地方的感覺,他們之間的牽絆即使是傷到體無完膚的辱罵中傷也不足以叫人放手。
她真的累了,太天真了,她的惡言惡語、軟語勸誡都不能讓他動搖。卻漸漸迷失在他對她獨一無二的寵溺里。
她真的好久好久沒對他這樣溫柔了,在她這裡,他是見到一點希望就奮不顧身飛蛾撲火的,他啞聲安慰,「我會保護你的,相信我好不好?我們會在一起,我不放手,死也不放……」
李軫輕輕放下熟睡的楚楚,走出門來,如月低聲稟道:「張姨娘來了。」
如月也不知道張姨娘跟大爺說了什麼,只見她眉開眼笑的出了門,柱子等在院子門前,李軫道:「王富貴呢?」
「說是今兒回來了,正等在書房裡呢。」
李軫點點頭,到書房去見王富貴,「查的怎麼樣?」
王富貴抱拳道:「在渝州嘉興找到一戶最合適的人家,家裡有個女兒,跟咱們二姑娘有五分相似。就是既要隱瞞身份,又要跟人家談買賣,難免不被信任。」
李軫點點頭,「嗯,你多費心,務必說通,條件都不是問題,關鍵家世清白嘴巴嚴實。」
王富貴點點頭,精神抖擻,被大爺派這項任務兩年了,關鍵要朝遠地方打聽,著實不易。本來大爺不著急,這幾日突然催著他,倒是出了好幾趟遠門。
(三十)
張姨娘見過李軫出來,越想越喜上眉梢,轉頭到了李纖纖院子。李纖纖靠在窗邊煮茶,煙霧繚繞,迷濛了皓白的一張面容。
秋月送上八瓣盤,各色零嘴兒小吃堆的小山一樣,張姨娘喜滋滋的嗑瓜子兒,「還是你二姐有出息,原只當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在那位手下憋屈的過活罷了,不想有這福氣。主要還是我會生,有你倆這花容月貌,往後什麼好日子過不得。」
張姨娘一面說著話,一面歡喜的直念佛,李纖纖無所謂笑了笑,將沙壺裡面的殘茶倒出來,「可不是嘛,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只是姨娘也得想一想,二姐這樣不明不白的跟著大哥,又能好多久。」
「我還用得著你提醒我這個。」張姨娘頗為自傲,「自然是要趁著如今難得,多謀些好處,況且你大哥已經答應了我。」
「答應了什麼?」
「著什麼急,過些日子就知道了。」只是想想李軫點了頭,張姨娘就歡喜的不能自已,「我也要勸你一句,如今那姜家二公子跟你大姐已經是板上釘釘了,你趁早跟他斷了來往,難不成你還想去給他做妾?」
李纖纖撇撇嘴,慢條斯理的分茶,「做妾有什麼不好?姨娘你可吃過什麼苦頭,我也不是個笨的,總不至於過得比你還不如。」
張姨娘被這話驚了一驚,仔細端摩了一會兒她的臉色,「還是做正頭夫人好,叫你二姐去求求大爺,給你選個高門大戶又有什麼難處。」
「難不成我這一輩子就只能求人?我又比她差什麼,我可用不著看人家臉色過日子。」李纖纖嗤了一聲,臉色難看。
張姨娘恨鐵不成鋼,「個人有個人的運道,誰讓你不是從夫人肚子裡出來的,你要也是嫡出的姑娘,自然有好前程。」
李纖纖冷笑一聲,意有所指道:「姨娘你若想長長久久的過好日子,還不如幫忙想辦法把住大哥,你瞧瞧。」指了指桌上的茶果點心和屋裡新換的裝飾,「都是柱子叫人送過來的,以前哪有這些待遇。」
李軫知道楚楚緊張張姨娘和李纖纖,就是為了討她開心,也叫人關照這邊一二。
李纖纖道:「咱家攢了多少家財?咱們何嘗見過一二,你倒是把我嫁出去了,二姐又是個萬事不上心的,如何能有咱們母女的一分好處?」
張姨娘細想了想她說的話,覺得有道理。李家作為涼州地方上的土皇帝,底下多少供奉,再有京都來的賞賜,就是沒有萬貫家財,恐怕也接近了。
「前些時候我從上院出來,聽平媽媽和夫人說話,李湉湉只是明面上的嫁妝就用了兩萬兩銀子製備,我一個庶女嫁出去有兩千兩就該感恩戴德了。」
張姨娘狠狠吃了一驚,李夫人就李湉湉這一個女兒,她是想過嫁妝不會少,竟會這麼多。就是知州府嫁閨女,七八千兩的嫁妝已經夠尊貴體面了。
「這不能夠,你二姐還能虧待你不成?」只要楚楚吹些枕頭風,李纖纖總能嫁的風光。
「再風光能風光過那位?她如何肯因為我讓整個李家擔風險,就是私給了我,拿到婆家去,可用什麼明目拿出來用。」
先前便有這麼一樁事,幽州的一個知府上下勾結,賣官售爵,查了許久,滴水不漏。哪知道欽差就有那等本事,從他嫁閨女的陪嫁數目,發現了帳目上的漏洞。
李夫人娘家也是富貴豪族,既然要給李湉湉陪嫁那麼多東西,自然會分列的明明白白,叫人找不出錯處。她何德何能叫人家費心呢?李纖纖譏笑。
「你的顧慮也有道理。」張姨娘早惦記著,李老爺還在世的時候,沒少盤算過家計,如今既然有這麼個際遇,不能放過。
「既不去姜家做妾又不想嫁人,你倒是要如何?」
李纖纖嘴唇動了動,面上竟然起了一層薄粉,「二姐一個人再周到也有限,況且男人家哪個不是喜新厭舊?我自然是想助她一臂之力。」
反應了好一會兒,張姨娘總算聽出來李纖纖的意思,一下子站起來,「你糊塗,竟然存了這樣的心思,那是你嫡親的兄長,你要跟他在一起,還要臉不要?」
李纖纖被罵的惱羞成怒,楚楚和大哥亂倫,姨娘分別是樂見其成的態度,怎麼她就不可以?
「這件事絕對不成,你趁早歇了那心思,若是叫人發現,你還活不活。我去跟你二姐說,趕緊給你定下來。」
母女倆因為這個吵翻了天,秋月在外頭嚇得臉色煞白,戰戰兢兢的看著如月,不知如何收場。
如月抬頭嘆了口氣,喃喃道:「這到底有什麼值得的?」微微轉頭笑著看秋月,「不用怕,我這就走了。只當我沒來過。」
秋月感激不盡的點點頭,自然不能叫裡頭的人知道如月過來聽到牆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月悶頭往回走,越想越替楚楚不值,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張姨娘方方面面都替三姑娘考慮到了,怎麼就能對二姑娘那樣苛刻,簡直連個工具都不如。
不過就是仗著二姑娘心軟又重親情罷了。
楚楚叫了如月好幾聲,那頭才聽到動靜,楚楚微微笑道:「做什麼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我喊你也沒聽見,可是外頭有人得罪了你。」
如月怏然,搖搖頭,看了楚楚好幾眼,楚楚道:「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我雖然不濟,也能替你做幾分主,還能叫人把你欺負了去?」
「哪裡是什麼人得罪了我。」如月便幾句講了方才的事,李纖纖如何想來大爺身邊,替楚楚『分憂』,張姨娘如何苦口婆心將道理掰開來勸,如月小聲道:「我就是替姑娘你不值罷了。」
楚楚久久沒動,盯著地上的毯子。如月也瞧不出來她是傷心還是不傷心。「姑娘你若心裡難受,就跟奴婢說說。」
「哪裡有什麼難受,早就習慣了。終究是無緣罷了。」楚楚嘆息,聲音空洞的很,透著一股子無奈。如月聽著都難受。
主僕兩個誰也沒有說話,門外一個小丫頭探進來半個腦袋,聲音細細的,「如月姐姐,姨娘來了。」
如月看向楚楚,楚楚指尖撐著下巴,淡淡道:「請進來罷。」
張姨娘絕口不提李纖纖跟她要求的事,東拉西扯的寒暄了一會兒,試探的問道:「大爺可曾跟你說過李家的家產?如今這樣的好機會,你可得為自己打算,往後若有什麼變故,也不至於什麼都沒撈著。」
楚楚抬起眼睛,黝黑的眸子沉靜,張姨娘竟然有些心虛,「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好,你妹妹嫁出去,我好歹也成了這個家的二夫人,你倒是如何?」
「什麼二夫人?你要當二夫人?」楚楚嘴角抿成直線,竟然有些鋒芒的直視張姨娘。
不想一時說漏了嘴,片刻的慌張過後,張姨娘鎮定了下來,「大爺已經答應了我,提我做李家的二夫人,這樣於你也有個靠山不是。我可都是為了你。」
腦子裡亂成了一團,對於張姨娘的利弊分析,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張姨娘囑咐的趕緊給李纖纖找一戶好人家嫁出去,也沒有入心。
晚些的時候,李軫回來,脫了外袍交給如月。如月猶豫道:「姑娘在裡頭坐了半日,還沒吃飯呢。」
李軫挽袖子的動作頓了頓,凈手的聲音清凌凌,「誰來過?」
「姨娘。」
「下去備飯。」
李軫撈起帘子,楚楚背對她坐著,身量纖細,長發披散,皓白的脖頸柔弱。分明柔弱,拒絕起他來,卻是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李軫嘴裡微苦。
「怎麼了?」他輕輕將人擁進懷裡,耳語廝磨,溫柔至極。
「為什麼沒吃飯?我也沒吃,這會兒餓的有點難受。」
楚楚轉頭,看了他一眼,準備喊如月,李軫握住她的手,「已經吩咐了,你陪我吃一點兒。」
如月將食盒放在小桌上,滿滿得擺上一桌子吃食,李軫吃的很快,看來是餓急了。
楚楚停了筷子,「這麼著急回來做什麼?好歹在外頭吃一點兒。」
「我想著回來陪你吃,你一個人總也吃的少。」他淡淡道。
「又不差這一次兩次。」心頭又有些堵了。
他笑了笑,放下碗,看楚楚給他盛湯,眉宇溫柔,「大概你這裡舒服些,和你在一起不管幹什麼都不會膩。一副字臨十遍八遍,一本書翻到爛,也覺得舒服。」
楚楚不接話,李軫也不再說,這頓飯後半截只聞勺子碰到碗發出微弱的叮聲。
如月將東西收下去,楚楚深吸口氣,沏了茶,「我有件事想問你。」
他靠在椅子裡看書,楚楚道:「今日姨娘過來,你答應讓她做二夫人?」
李軫沒說話,竟然有些默認的意思,儘管心裡焦灼,面上越平靜,「父親在的時候都沒有提過,這麼多年過去,她對李家有什麼功德奉獻獲得這份殊榮?面對夫人你怎麼說?族長來問又怎麼回答?傳出去了外人怎麼看?李軫,你糊塗了?」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簡直氣急敗壞,李軫看著楚楚在地上走來走去,一連串的質問砸下來,竟然有些愉悅的感覺。
「不過一個虛名,擔著又如何?」他很是無所謂。
「什麼虛名?既然同為夫人,她若跟母親爭奪中聵,代表你去外頭交際,打著李家的旗號做出什麼來,又如何?本就樹大招風,你嫌自己死的不夠快,還是後宅不夠亂。」她狠狠地盯著他,眼眶發紅。
怎麼就想干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既得罪舅家,又得罪李氏宗族,他瘋了嗎?
其實李軫為著什麼,她心裡何嘗不明白,因為太過明白了,所以要不起,還不清。
眼淚翻出眼眶,仿佛砸在他心上,李軫濃眉如劍,面上含笑,帶著無奈哄她,「我既然決定了,自然會處置的妥妥噹噹,你不用擔心。」
「我不需要。」楚楚氣道。見他沉默,本意勸他,恐適得其反,只得溫和道:「縱使有天大的理由,傳出去也只會惹人非議。一旦多出來個二夫人,這個家便永無寧日了。」
他那麼忙,這陣子又在整備軍隊,將近入冬,外頭不知多少人盯著,她再無情,也將他的疲憊孤影看在眼裡。
李軫扶住楚楚肩膀,「我只是給張姨娘一個保障,母親總不能再過分為難她,你不是最擔心她嗎?」
「我憂心她是我的事,不用你將自己坑的不忠不孝。」她冷起一張俏臉。
她分別是在撒潑,李軫卻笑了,眼底的星辰滿的快溢出來,低低的惑人,「阿楚,你擔心我是不是?你怕我為難,即使這樣一張保命符,也不敢要。」
她手撐在他胸前,淚水洗過的眼睛乾淨泛著火光,「誰擔心你了?府里決不能多個二夫人,你如今的位子,後院起火有多嚴重,你比我清楚。」
李軫哦了一聲,大馬金刀坐回去,傲然道:「多少次一腳踏進鬼門關,我還不照樣好好的,一個二夫人能把我如何?」
「李軫,我是認真的。」楚楚要給他無所謂的態度氣死了。
「阿楚,你膽子大了,叫哥哥名字。」他哼道,眼睛眯了眯,分外不善。
楚楚氣的揪住他衣領,「不行,我不同意,你不能這樣。」
就只會撒潑耍賴,李軫摟著她的腰,感慨又無奈道:「好阿楚,說一句在乎我擔心我就這樣難嗎?」
楚楚埋著頭,良久不語,半晌小聲道:「人心貪婪,給了在乎就要喜歡,有了喜歡又渴望愛你,愛了你又貪心全部。」
而她最給不起的就是回應,踏出一步便是萬劫不復,千古罵名。
李軫捧住她的臉,眼睛緊緊盯著她,仿佛要將人拆吃入腹,烈火灼灼,磁啞的嗓音有著求而不得的渴望,「那就給我啊,給我好不好,你明知道我想要,想要的要命。」
楚楚不做聲,扭開頭,不肯直視,「你答應我,不能有二夫人。」
李軫輕呼出氣,捂住眼睛,開解自己,她已經在乎了,他要的不多,還求什麼呢。
(三十一)
平媽媽等在門前,楚楚的身影從月洞門出來,迎上去客氣笑了笑,「姑娘來了,大姑娘在後頭等著呢。」
「有勞媽媽。」楚楚雙手疊著,欠了欠身。
李夫人宴請周夫人母女,李湉湉早將周敏敏和邱書慧叫到後堂小客廳說話。
還沒進門,便聽裡頭說笑的聲音傳出來。周敏敏自來愛跟李湉湉斗來比去,從小較勁兒到大,前些時候得知李湉湉許了那樣一戶好人家,很是頹然了些。
以免李湉湉跟她炫耀,躲了許久,偏從周夫人話頭裡得知李夫人相中了她,於是鬥志昂揚起來,雖極是不屑討好李湉湉,也暫時避其鋒芒。
李湉湉支起手,從髮髻上撫過,「家裡商行上月從京都回來,哥哥特意囑咐,給我帶了這支赤金牡丹扇釵,瞧著可還行。」
茂密齊整的飛仙髻,富貴花紋的首飾,只既然用了掌盤大的金飾,鬢髮上墜雲紋篦,失了自然簡單,過於匠氣雕琢。
看破不說破,周敏敏自腋下抽出白紡綢繡黑蝴蝶的手絹,掩住嘴,笑道:「知道小將軍疼你,我沒好兄長,拿來顯擺做什麼?」
有李軫這樣年輕有為,手握兵權的哥哥,倍受寵愛,一直是李湉湉優越眾人的地方,她笑道:「有什麼稀罕的,你若喜歡,等他們再去,知會一聲,京都什麼流行的樣式沒有。」
若叫周敏敏拿李湉湉的手軟,往後處處捧著她,那是萬萬不能,只是一想到母親的話,若想進李家的門,李湉湉不但不能得罪,還得好生穩住,便不好落她面子。
邱書慧瞧兩人蠲棄前嫌,你好我好的虛偽樣子,一陣牙酸。心裡暗恨,分明是她先相中的李家,說好了幫忙,沒頭沒尾的,她的好表妹倒自己巴結起李湉湉了。打的什麼主意當誰啞巴瞎子呢。
她噗呲笑道:「表妹先兒還跟我說,只有那些沒什麼根基的破落戶,點子見識沒有,穿的帶的使勁兒堆金聚銀,只怕不能顯出他家的富貴。」眼神兒往李湉湉頭上斜瞅一眼,「——我不是說湉妹妹,你們瞧瞧,二姑娘這一身青蔥的顏色,配上頭上這清淡的海棠玉簪,倒難得清極雅極。」
楚楚看了邱書慧一眼,後者仿佛沒察覺有什麼不對,吃吃的笑。周敏敏和李湉湉早變了臉色,事已至此,解釋反倒欲蓋彌彰,周敏敏淡淡道:「表姐何必狹隘至此,殊不知再美的裝飾給街上那些乞兒,也不過明珠暗投。反過來,真正的美人,就是披麻布著粗棉,也叫人過目難忘。湉湉這樣難得的品貌,只有她方不辱沒這一身錦繡。」
邱書慧嘴皮扯了扯,也不敢過分得罪周敏敏,便閉上了嘴。楚楚遭這一場無妄之災,唯恐邱書慧在拉她作筏子刺人,坐了會子,從後頭長廊下去,七拐八拐,拾階躲進樓館。
後台臨著小湖,長廊圍繞,流水清幽幽的,成串的鯉魚躥過,飛梭進岸邊的蘆葦盪,小溪從外頭引進來,潺潺的細流注進池子。楚楚將魚食一分為二,扔進湖裡,魚兒一閃而過,沒了蹤跡。
專注著自己手頭,身後來了人也沒發覺,被人一把攬進懷裡嚇了一跳。
「是我。」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懷抱,楚楚輕吁口氣,偏作對,「是旁人倒罷了,是你才叫人害怕。」
「哦?」他不滿,含住嘴邊嫩白的耳垂用虎牙尖磨了磨,「我又是什麼惡人,還讓你避如蛇蠍了。阿楚,好好說,想好了再說。」
耳朵燒紅,暖色如滴入水中的紅墨暈染開,用力的舔吸讓她渾身一顫,楚楚哼了一聲,四顧無人也膽戰心驚,小聲道:「人來人往的,給人看見了。」
「那沒人的地方,你就依我了?」
楚楚臉也開始發燙,李軫摟著人,旋進館裡深處,發難,「阿楚還沒回答我。」
這地兒雖時常沒人來,也定時有僕婦打掃,乾淨是乾淨了,過於寂靜,一點聲響也無。高大的身軀壓下來,寬背厚實的肩臂,將嬌小的倩影籠罩的一絲不露,楚楚惱了,「就是奸惡之人,難以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也有懼怕的時候,總能治住他。哪個像你,軟硬不吃,油鹽不進。」
李軫埋下頭,抵在她額頭上,低笑,「不對,你說的不對。」頓了頓,聲音含了一絲暗昧,「誰說我不吃軟的,分明好吃的很,每嘗一次都叫人食髓知味,欲罷不能。鹹鹹的我也愛,最喜歡的味道,多少都不膩。」
楚楚反應了好一會兒,感覺他的手撈起裙子探進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氣的臉蛋漲紅,欲罵又羞於啟齒。手忙腳亂顧上不顧下,揉搓的渾身軟爛。
又被堵住嘴,嗚嗚的小聲抵抗更誘人來欺負,銀色的細絲從口齒相依的縫隙里淌出,身子一緊,夾住摸索進來的指頭進退不得。
李軫耐心好的很,慢慢抽插了一會兒,順著手指流出滑膩膩的熱液,覺得差不多了,解開褲頭,彈出早已氣勢洶洶的巨物,抬起一條玉腿架在臂彎,腰上使勁往裡埋。
身上的衣裳完好無損,整整齊齊,底下卻是見不得人的瘋狂情事,畢竟在外頭,不敢放開嗓子。楚楚閉著眼睛,右手握成虛虛的拳頭,堵在嘴邊,被撞擊的聳動的身體,帶著震動用以支撐的椅子。
細細碎碎的呻吟斷續,隨著衝撞的力道速度一聲高一聲低,甬道慢慢撐開到最大,洞口繃的緊圓,充實的感覺仿佛頂到心口。速度加快,粗硬的巨物一下比一下用力的撞在深處的軟肉上,越來越快,永遠也要不夠一般瘋狂到窒息。
李軫緊緊的抿唇,熱汗濕了衣領一圈,咬合肌緊繃,側臉的線條沉浸在無邊的情慾里,似狂似喜。肉棒被全方位包裹緊咬,無數小嘴吮吸,深處的小口在肉棒插進去時飛快吸住馬眼,如攝魂奪魄,快感從尾椎躥升沿著脊背抓向後腦。
咯吱咯吱,牆板被猛力的撞擊,仿佛不堪其重,下體水漬橫流,小腹酸攪,輕微的抽搐,細小的刺激感覆了身體一層。視線在顛簸中朦朧,楚楚嘴唇咬的鮮紅,就著李軫低頭吻她的動作,圈住他的脖頸,只有這樣才能在巨浪中稍稍安定。
呼吸愈來愈急促,健碩的勁腰狂放的猛力抽插,死命的操乾了十來下,肉棒緊緊抵住小口,滾燙濃稠的精液噴薄而出,一滴不漏全部射進小腹深處。被內射後,迅猛的衝擊使小口深處的某道關口打開,洪流很快溢滿宮腔。
渾身滾燙無力,身子一抽一抽的痙攣,高潮的餘韻經久不絕,楚楚微闔眼睛,靠在李軫身上,任由他將兩人打理妥當。
「我送你回去?」饜足酣暢過後的聲音沉啞,絲絲誘人的低磁。
「前頭在宴客,我還得過去。」雖沒喊出聲兒,也廢了不少力氣,喉頭乾的厲害。
「不去了,你也不喜歡。」他軟軟的蹭她鬢角,事後溫存。
楚楚搖搖頭,禮不可廢,也不想把把柄遞人手裡找不自在。
扶著牆,腿上顫巍巍的險些立不住,李軫半扶辦抱,將楚楚送到外頭。走了這幾步,才感覺粘稠的熱流一股一股的湧出來,射的太深,濕了半條里褲,小腹的酸脹才緩緩消退。
如月早侯著,李軫將楚楚送到門外,楚楚瞅了他一眼,李軫轉身叫如月等著,自己跟進去,「怎麼了?」
楚楚將手上的衣裳扔給他,並不言語,李軫指尖摩挲,柔軟的布料觸感棉滑,她小聲道:「沒臉見人了。」
李軫接過楚楚的衣裳,幫她褪去裙子,「怎麼就沒臉見人了?」
濕噠噠的仿佛水洗過的里褲被胡亂的扔進懷裡,李軫揉了一把,能擰出水來,頓時明了,「有什麼好羞的,如月不會亂說。」
她往常從未有過這樣多水,年紀愈長,跟他在一起的時日愈多,交歡時淪陷的越快,愈來愈不可控。
李軫捨不得楚楚沮喪,「別怕了,哥哥在,這個給我處理,只是咱們倆的秘密,如月也不知道,如何?」
楚楚換完衣裳,扶了扶鬢髮,橫了李軫一眼,丟下他在後頭悶悶的笑,去了上院。
吃完飯,李夫人喚人將李軫請來,隆重的將周夫人母女介紹了一番,尤其表現出對周敏敏強烈的喜愛。拉著周敏敏的手關懷備至,意有所指道:「也不知我有沒有這個福氣,敏敏這孩子是個好的,您若給了我家,便是我親女兒,虧待誰斷斷不能委屈她。」
周夫人喜上眉梢,李家雖有這個意思,卻未遣媒人來,自家倒不好上趕著,只淡淡笑著不接話茬兒。
李軫坐在下首,修長的袍子包著精瘦的腰杆,凌厲的氣勢內斂,如巍巍雄山捉摸不透,語調輕慢,「那母親恐怕沒那個福分,兒子覺得妹妹那樣世間難尋,獨一無二的方能入眼。」
雖覺得哥哥夸的人臉紅,卻極受用,李湉湉歡呼一聲,抱住李軫袖子,跟兄長親熱的不行。
李夫人霎時沉了臉色,順著李軫的目光,陰陰盯了楚楚一眼。周夫人母女訕訕,也鬧不明白小將軍是在開玩笑還是婉言拒絕。
送走了客人,李夫人狠狠摔了幾尊上好的綠玉杯,聽平媽媽說李纖纖求見,本不想見,想了想,喚了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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