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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塵殘雪 (6-9) 作者:非常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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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07:33: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仙塵殘雪】(6-9)
作者:非常很無聊
2024年10月22日發表於UAA
第6章 機關破陣,白影驚魂
首次離家歷練,便得朝廷賞識,委以重任,不單能完成爹娘安排的事,還可借風信居的口在江湖上傳頌唐門的威名,可謂一勞多得。
唐馨兒心底自是歡喜不已,也不枉她千里奔赴來此,還冒著和叛黨勾結的死罪。
唐家大小姐率眾豪俠破關拔寨,單挑斬下賊首,引眾血戰山賊,雖傷亡慘重,但除暴安良,剿滅悍匪,終換來一方太平!
正是唐門貫行古道俠義的最好寫照,回頭就這般說好了。
唐馨兒走在隊伍最前方,耷拉著小腦袋,已在思索自己功成名就後的江湖美談。
「唐小姐,當心!」是張昊的聲音。
唐馨兒只覺手臂被人拉了一下,抬頭髮現自己差點撞上橫在碎石路上的老樹。
唐馨兒本有些感激,卻見這風信居的小子拉著自己的胳膊,手指搭在裸露的肌膚上沒有放手的意思,唐馨兒眉頭一皺,直接甩開:「不用你說,我看得到!」
好小子,還敢吃本小姐的豆腐,看我到時候就把你打暈,醒後全要按我說的寫,不然就宰了你。唐馨兒忿忿地想。
眼前一顆老榕樹,枝幹多插,獨木成林,就長在陡峭的上坡下,攔住去路,僅有粗杆間的一條縫隙可通過,如一道天然的樹門,通向另一個世界。
「看地圖,樹後就是山寨了!」黑衣捕快郭秦永拿著地圖道。
此人比侯亮更年輕,但樣貌下等,氣質更不如前者,還總喜歡呼三喝四,指手畫腳。
唐馨兒自是看不慣他的作風,計劃著要讓他死得難看。但眼下還要給他面子:「對的,我沒想到這伙山賊如此謹慎,弄這許多障眼法來。」
「唐小姐事不宜遲,我們快些前進吧!」郭秦永下令,自己先側身試圖從樹縫擠過。
「慢著!」唐馨兒喝止捕快的行為,抬起手臂,拉開弩機,對著樹縫朝下方射了一發短箭。
「咔!」且聽一聲脆響,地上暗藏的繩索迅速收緊成圈,懸上樹梢,隨後一隻弩箭嗖地飛來,釘在榕樹上。
若剛才有人踏上去,此刻已一命嗚呼了。
郭秦永圓鼓的臉變得煞白,長吐一口氣連連道謝:「感謝唐小姐提醒,差點就中了機關……」
「沒事,都是些小孩子玩的陷阱罷了!」唐馨兒白了他一眼,自己先從樹縫裡過去,樹後石子路沿通到山坡的後側,布置和爹娘告知的完全相同,唐馨兒拉起弩機對著幾處似是枯木巨石的隱蔽機關打了過去,藏在裡面的暗器便觸發,在眼前交錯而過。
唐馨兒又向前幾步俯下身,從地上挑起一根細線,在昏暗的山坡下極其難以察覺。
隨著細線勾動機關,周邊的機關發出啟動時的咔咔輕響,但其中暗器已放空了。
「哇咔咔!」小露一手,身後看見之人無不驚嘆,那張昊自然在列。唐馨兒驕傲地昂起脖子,一擺頭道:「走啦,這邊清光了!」
百餘號人從狹窄的樹縫中魚貫而入,沿著碎石路繞了個大彎,前面的風景陡然一變。
鬱鬱蔥蔥的山坡在前方變成光禿禿的石壁,顯是人為開鑿而成,腳下石子路也換成由一步長寬的正方黃磚鋪成的坦蕩大道,直通向遠處三丈高聳立的石磚關隘,看著極其險固。
關隘中央是一道拱形大門,紅漆鐵門緊緊閉著,城關上是青苔幽幽,城關後是夕陽輝煌,不知是何風景。
即便聽過搖光的描述,親眼見時唐馨兒還是屏住呼吸,為這關隘的雄偉氣勢所震懾。
「這哪是什麼山匪的土寨子,分明是座軍堡,上面還有城垛箭孔,這如何攻得進去?」郭秦永講著誰都看出來的廢話。
唐馨兒聽了翻翻白眼,她可不能讓這些人打退堂鼓道:「喂,說不定山匪偶然是發現了這軍堡,以此作為營寨。我看那隘口上也無人把守,這裡也設有一個巨型機關陣,我料山匪也不敢從這邊走,而是從山坡上繞下來!」
「沒人防守定是去守衛山坡了。那岳姐他們豈不是危險!我們該原路返回同他們會合。」郭秦永驚愕道。
「怎這般膽小?何況現在回去不是太遲了,不如給我點時間,讓我解開這機關陣,從這邊出其不意攻過去!」唐馨兒雙手掐腰,語帶鄙夷,在氣勢上就壓倒了這官差。
「可即便破了機關,又如何攀上城牆?」
「攀山用的繩索帶了沒?」唐馨兒反問。
「帶了,帶了!」黑衣捕快唯唯諾諾道,手指後面一個武林中人幫忙攜帶的一卷麻繩。
「那就好,我這機關弩上有勾爪,和這麻繩組合一下,就能攀上去了。我自己進去,你們等我來開鎖。」唐馨兒拍拍自己微隆的小胸脯,環視眾人。
「誰有意見?」
扛刀把子上前兩步道:「唐小姐有勇有謀,令在下著實欽佩。只待唐小姐打開寨門,我等兄弟必全力殺賊。額首功自然是記給唐小姐呵呵呵!」說著他咧嘴大笑。
剿匪首功記我,匪首賞金給你!唐馨兒早看穿他的心思,但也拱拱手道:「承蒙諸位前輩信任,晚輩盡力就是!」
說罷,唐馨兒大步走到黃磚地邊緣,仔細打量周圍石壁上不可計數的凹坑空洞,其大小方向位置各異,內里閃著鐵器冰冷的光,如星盤密布。
粗看下少說有九個往上的個暗器孔對準每塊黃磚,若不做防備地莽進去,必是九死一生了。
即便有爹爹詳細地講述布局,但被無數道殺人孔盯著,如死神的眼睛覬覦著她年輕的生命,依舊讓人恐懼難安。
沒事的,爹爹不會騙我的。
唐馨兒感覺自己手腳冒著冷汗,但還是勇敢地踩上第一塊黃磚,見沒有動靜又繼續向前幾步,數著磚塊數量,直到第六塊黃磚前止步。
這機關陣是鑿開兩側山體和地下岩石打造,通過地上黃磚的壓力觸發潛藏在山體內的暗器。
而黃磚足有橫向三塊再乘以縱向八十一塊,是工程量難以想像的巨型機關陣。
據說是在百年前開始打造,經過十餘年才建成。
後因長久荒廢,其內大半機關失靈,直到唐門出手對其重新修繕,才讓這古時奇陣重現生命。
也就是四年前,爹爹突然離家,三年未歸,娘親也不肯告知年幼女兒其中原因,讓唐馨兒和父親分別好久,生疏起來。
直到一月前,那道沖天貫月的白虹似乎在冥冥中改變了什麼?
唐馨兒得到父母的信任,得知他們加入北斗的秘密和目的,並將家族的命運交給了唯一的女兒。
你們信任馨兒,馨兒也會相信你們。
唐馨兒將腳輕輕落在第六塊黃磚上,見磚石微有下沉跡象,急忙收回腳,一扭蠻腰,粉色花裙婷婷擺動,孤零零地站在山谷中,黃磚折射出夕陽的色彩,映襯著她嬌小的身影。
她看到無數道目光正聚攏在她身上,此刻她就是這片天地的中心,處在夢幻般的舞台。
她站在這裡向眾人宣布:「再向前就會觸發這滿山壁的暗器,你們都別過來。」
聞言,那些在江湖上混跡多年的武林好手都不免倒吸一口冷氣,向後退了一步,他們定沒見過如此宏大的機關陣。
那扛刀把子直呼讓少女快些發力破了這機關,還是那風信居的小子有點良心,不退反進喊道:「唐小姐,千萬小心誒,別太冒險!」
「滾開,別觸發機關害死本小姐!」唐馨兒呵斥道,語氣雖厲,心裡卻是暗暗感動。
見那張昊老實地退回去,滿臉關切,唐馨兒又覺得讓他摸摸自己的手沒什麼關係,便道:「張昊,你就負責記好本小姐今日的所做之事,若有疏漏,本小姐那你是問!」
「得令,在下定將唐小姐的俠舉寫成傳記,遍發五州,你就放心吧!」張昊抱拳答道,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倒讓唐馨兒噗呲一笑,華如桃李,讓青年兩靨粉紅,痴愣愣地看呆了。
「唐小姐,破解這機關要多久啊?」那臉長得像包子的郭秦永不合時宜地發問。
唐馨兒早被他煩得不行,再無一點敬意:「別催,這機關陣複雜得緊!我需要,需要觀察!」駁斥了黑衣捕快,唐馨兒也給自己找了個拖延時間的由頭,仰頭對著滿山壁的暗器孔查看,其中四個是停下機關的樞紐,只需將弩失射入,聽到特殊的脆響後,整座機關陣會立刻停止。
但反之開啟機關卻只需一個樞紐,便捷許多。
根據爹爹的指示,唐馨兒很快確定了三個樞紐的位置,但她還不能出手,必須等搖光那邊的信號。
昨晚搖光說她可以攛掇武林草莽們不聽六扇門安排,從山坡上直接進攻山寨,這邊聽到兩聲巨響後,就按計劃執行。
可究竟要多久啊?
唐馨兒弄清局面後,只能漫無目的高仰著脖子對著灰黑的峭壁張望,漸漸有些無聊,也不喜歡呆在殺機四伏的機關陣里,於是便邁著小碎步跑了回來。
「唐小姐,可有辦法破解?」郭秦永試探性問道。
「可以破解。再大的機關陣也必須有連接整個體系的樞紐,我只需找到樞紐,然後用弩箭將之破壞即可。不過這機關陣巨大,我得畫個陣圖推演一下。」唐馨兒已經想好了搪塞這些外行人的話術。
實際上機關陣的樞紐靈活多變,根本不是推演能找到的,必須拿到設計者的陣圖才行,至於破壞也要設計者特意留出後門才行。
唐家堡的機關陣就是如此,但樞紐的位置只有作為唐家家主的爹爹知道,旁人休想攻克。
一百多號人面面相覷,沒人質疑唐門之人的說辭。
唐馨兒拍拍手道:「畫陣圖必須要專心才行,你們這太吵,我出去畫。還請諸位前輩稍等片刻。張昊,跟我來!」
「我?」張昊疑惑。
「對哦,這裡只有你帶筆墨了吧,快給我!」唐馨兒攤開粉白的小手索要。
「哦,給你!」張昊將手中石墨筆和記事本奉上,讓唐馨兒有機會看上面寫的內容,但不是現在。
唐馨兒拿著紙筆,準備去那榕樹外面的無人之處。
「誒,你過來啊!」
「可唐小姐不是要安靜?」
蠢啊!「你不是要寫本小姐的傳記,還不跟來看。」唐馨兒做了個要吃人的鬼臉,暗罵這小子再機靈一點就更喜歡了。
張昊這才受寵若驚地跑來,跟在少女身後,路過一群中年男人,聽到的都是什麼孤男寡女,要偷去親熱之類的竊竊私語。
唐馨兒心中暗惱,但念在他們都快是死人的份上,才權當沒有聽見。
青年少女穿過榕樹洞,那些嘈雜污穢的議論聲消失不見,山林再度陷入往日的靜謐。
天色漸晚,黑暗處已顯幽深,傳來有夏蟲的鳴叫。
但此地是靠西的高嶺,仍有餘暉照徹。
「唐小姐坐這裡吧!」張昊選了個光線好的石頭,還脫下外衫鋪在上面,只剩裡面的吊籃內衣,光著膀子,兩條胳膊細長缺乏肌肉,皮膚白得快和女人媲美了,一看就是個不懂武功的白面儒生。
但這小子還帶著些市井流氓氣,不似儒生那般假正經,又無聊透頂。
唐馨兒上下打量一番張昊後,鋪好裙子徑直坐下,也不倒聲客氣,只拿出百草谷的驅蟲水在自己身上噴了噴,還特意脫掉鞋子噴了噴腳,驅散酸味。
「看什麼看,也給你用一下嘍,山上晚上蚊蟲多得很。不過這個特別好用!」唐馨兒看他盯著自己的腳看,不免羞怒,把小木瓶遞給他,忙穿上岳昭儀給的厚靴子。
好難看的鞋子,進山寨就不穿了!
唐馨兒心想,又迫不及待地打開張昊的記事本,上面第一頁就是剿匪的事,時間是一個月前。
從六扇門下發剿匪檄文招攬天下英豪到岳昭儀領隊出發,過程頗為詳細,其中對她的描述只有從今早起的寥寥幾筆,但明確提到了她唐嫣表妹的身份。
這小子都知道,那岳昭儀不也是表姐的下屬,偏偏不講明了。
是不想按上司親屬的禮儀招待我嗎?
我看岳家應該挺有錢的。
唐馨兒略感氣憤,把火氣都灑在張昊身上:「喂,這上面對我的描述怎麼才寥寥幾筆呀!」
「啊,這不是一大早就上山,也沒時間動筆,只是都記下來,回去就補全。」張昊嘻嘻笑道。
「哼,那你都要補什麼,說來我聽聽!」唐馨兒掐起他的胳膊,讓他痛呼「哎喲」一聲。
「我說,唐小姐,你不是要畫陣圖的嗎?天快黑了!」
張昊的話讓唐馨兒立刻鬆手,變了變臉,挑從記事本後面,開始構畫線條,但嘴裡還是嘟囔道:「畫這個也不難了,我可以邊畫邊聽你講?看你能不能出口成章。」
「止硯先生自是可以,我笨口拙舌,只能說得清楚明了吧。倒是唐小姐對機關術甚是熟練啊,這麼宏偉的機關陣,都能很快繪製出來。」張昊阿諛道。
怎麼可能?
唐馨兒心想,在家有人指導,要學習繪製五連機關弩的設計圖都要花四五天時間。
這個巨型機關陣,如爹爹那般厲害之人都花了整整三年時間修繕改造,據說他那段日子一次都沒離開過寨子。
眼下,唐馨兒只能畫兩面牆,然後隨意弄些標記,亂塗些線了。「快講麼!」唐馨兒不耐煩地提著小腿。
「好,就說我初見唐小姐時」張昊話剛開頭,忽聽一聲巨響在山坡後傳來,有淡淡的黑煙飄上半空。
「這,這是火炮嗎?」
終於開始了嗎?
霹靂彈的威力竟不弱於火炮!
唐馨兒也站了起來,驚愕地看著上空。
「沒錯,你說這關隘也是白氏帝國建立的吧,他們有百年前的那種火炮!」
「唐小姐說得沒錯,你聽上面有好多慘叫聲,是岳捕快在殺山賊,還是山賊在埋伏他們!」張昊指了指上方喊道。
「自然是後者,什麼山賊能和武林這麼多豪俠抗衡!」唐馨兒刻意誤導,然後打斷話題,把紙筆塞給他道:「快回去,我差不多知曉樞紐的位置了。」
唐馨兒不給張昊穿好衣服的時間,快步跑了回去,此時已人人面色難看,但見張昊衣衫不整地回來還是不忘開下流玩笑。
唐馨兒充耳不聞,朗聲道:「我推演出陣眼的位置了,煩請前輩們在此等待!」
唐馨兒再入機關陣,找到第一個陣眼的位置,拉開弩機一發命中,石壁內傳出卡蹦卡蹦的響動,表明陣眼的關閉。
「這只是第一個陣眼,還應有三個!」她比了手勢,然後向後退幾步,四處亂看,準備等第二聲炮響再關閉機關陣。
「哼,這畫的什麼東西,唐小姐我看你就是在忽悠老子!你根本就不懂什麼機關術!」扛刀把子奪了張昊的記事本,在看了唐馨兒的「陣圖」後,朝上面吐了口痰,還展示給眾人看。
「誰,誰說的!你看不懂,就閉嘴。」唐馨兒小臉霎時紅了幾分,那陣圖的確就是亂塗亂畫,可沒想過給別人看,這下難繃了。
「哼,老子看過一次靈機堂的機關陣圖,雖然不懂,但也絕不是小丫頭亂塗亂畫的。你們看,是不是!」扛刀把子更加確信,也有更多人質疑。
「要我看這關隘都得有百年的歷史。你看地上的黃磚的風痕和關隘上的青苔,這些年月過去,什麼機關陣法的都失靈了。夠膽的和我衝過去,看看能不能敲開那扇破鐵門!」立時有不少人響應,湊成十個人,就往機關陣裡面走。
「別過來,會觸發機關!」唐馨兒驚叫一聲,慌忙向陣外跑去,止步回頭時,那些人已經踩中第六塊磚石。
磚石下沉,那扛刀把子也臉色微變,但數息後便是無數如雨滴穿孔之聲響起,無數暗器自高地各處的洞孔里射出,如傾盆大雨澆灌在十人身上。
慘叫聲此起彼伏,和山上的叫聲混雜在一起,一片慘狀,讓活著的人們心驚肉跳。
這是足可對付一隻軍隊的機關陣,對付幾名武林草莽,是綽綽有餘,扛刀把子徹底變成了扛刀刺蝟,身上的弩失快要數不清了,十個人全部喪命。
如暴雨後的驚雷,山坡上再度響起幾聲轟鳴,似乎連山體都跟著震顫,硝煙升得更高,自山上掉落斑斑碎石。
接二連三意料之外的狀況讓有些人甚至快要站不穩,扶著山壁發抖。「我們先撤吧,去找岳捕頭。秦捕快你快下決定!」
唐馨兒運起內力,斬釘截鐵道:「不行!不管上面發生什麼,我們必須從這裡攻進去。陣眼我已弄清,且看我的!」
唐馨兒知道不能再裝了,見這一輪暗器停歇,捂住口鼻,踏過遍地的弩失,鮮血和屍體,用機關弩機連射三箭,很快就有卡蹦卡蹦的回應,最後傳出隆隆悶響,是機關陣徹底關閉的標誌。
相信爹爹,一定關上了。唐馨兒將靴子放在第六塊黃磚上,黃磚下沉,但一切安然如樣。
「成功啦!」唐馨兒歡呼道:「此陣已破,隨我攻破寨門!」怕他們不信,唐馨兒甚至跳起來猛踩,前前後後走了一圈。
「唐女俠真乃天縱奇才,無愧唐門之後!」
「媽的,這耍大刀的懂個屁機關術,幸虧沒信和他上去送死。」
人群中再度傳來一陣呼喊,包含對唐馨兒的讚美,和對扛刀把子的唾棄。
唐馨兒在夕陽中高舉右臂,儼然是勝利者的姿態,領隊的威望。
這將是她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也是流傳後世的傳奇。
即便其中多為虛假,唐馨兒仍想跳支歡快的舞,想和人擁抱分享喜悅,她的目光看看張昊,腦海中不禁又浮現搖光那令人嫉妒的姿容。
短暫的勝利沒持續多久,身後傳來鐵門被推開聲音,從中出來的是一位虎背熊腰之人,上身僅有紅色披褂,袒胸露腹,展露結實的半身肌肉,胳膊比少女的大腿還粗,下身一件黑色短褲,腿也壯得和石柱一樣。
唐馨兒起初以為此人是個男的,直到她開口,方知是女人。
「你是何人?竟破了護寨大陣!」
仇雁的臉和畫像相似度很高,但從畫中根本不敢察覺她本人真實出現時的壓迫感。
此女的皮膚棕黑,如油脂打磨過的竹面一樣光滑,大眼瞪得溜圓,眼角欲裂,手執一把雙頭鐵杖,輕輕揮舞便帶起凜凜威勢。
唐馨兒的心臟砰砰地跳,自己在她近乎八尺的身高面前當真是小家碧玉,恍如幼童。
「是,是我破的。我是唐門雙俠獨女,唐馨兒。」在仇雁母雷公般的嗓子下,唐馨兒說話低聲細氣,毫無自信。
「我叫仇雁,是落霞寨的大姐頭!」仇雁歪著頭,將目光移向後面那上百號人,殺氣騰騰道:「哦,這麼多人都來破我的落霞寨。該死,寨里全是女人,我這樣穿慣了,忘記遮胸了,真是丟人現眼,我今天就把你們全部殺了!誰是頭,我先宰了他!」
這話引來眾武林人士的怒罵,拔刀拔劍就要上來搶匪首,但唐馨兒可不允許,站出來道:「這裡的頭是本姑娘,你們都退回去,我不想讓唐門落個以多欺少的壞名,就按古道規矩來,領頭單挑,輸的投降或撤兵!」
唐馨兒和仇雁對對眼神,一切按照搖光編排的劇本走。「好,我答應你!」仇雁吼出台詞,極為雄厚,也顯得悲壯。
「不行!」拒絕的是後面那些烏合之眾:「這匪首的賞金應該人人有份,唐小姐你不能全占了去。我們……」
「哼,三百兩我一文都不要,待我斬下賊首,便讓岳姐分給有功之人!」唐馨兒回頭,對這些人不屑一顧。
「唐小姐,我借你紙筆繪製陣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張昊的追問差點讓唐馨兒又笑出聲來,可這仇雁冷笑連連,唐馨兒也只得斂笑肅穆問道:「你笑什麼?」
「你說的是那紅衣捕快吧,你看上面!」仇雁將手指向上方,一個吊籃從上坡沿著繩索軌道滑了下來,直落到關隘上,裡面有兩個女人先跳了下來,然後將吊籃一翻,身穿紅色捕快服的女人就摔在地上,不是岳昭儀還是何人。
看來計劃順利,看我表演就好了!「岳姐!你快放了她!」唐馨兒故作焦急地喊道。
「那來不及了!」仇雁說話間,岳昭儀已經被山賊拉到關隘的杆子上。
這位分兵時還英姿颯爽,自信滿滿的剿匪捕頭大人此刻被五花大綁,捂住嘴巴,脖子被繩索吊著,陷入窒息,不斷扭動身軀,那張被打得不成人樣的臉從漲紅慢慢變得紫青。
只是那雙血紅的大眼睛死死盯著下面最近的粉裙少女,充滿怨恨,像是在詛咒。唐馨兒也感受得到,猜出是岳昭儀知道了什麼,必須殺了她!
岳姐你待我不錯,一路走好。唐馨兒默默哀悼一聲叫道:「岳姐我來救你!」說著她射出飛失,精準命中吊住岳昭儀的繩索。
女捕快從半空下墜,噗呲一聲如血肉被貫穿之音,等她被山賊推下關隘,已經是一具腸破血流的屍體,墜在地上又成了攤爛肉,無比悽慘,無比屈辱。
搖光和她的人都太過心狠,一刀殺了便是,非如此虐待,想來也是激發這幫人的鬥志,快衝過去送死。
唐馨兒有些發自內心的義憤填膺:「狡詐惡賊,現在開始決鬥,我要替岳姐報仇,把你們一個不留全殺光!」
「哈哈,那看你有麼有這個本事了!」仇雁高擎鐵杖地朝唐馨兒衝來,看起來快猛難擋,但全身要害都在唐馨兒暗器攻擊之下。
唐門最新研製的機關弩能裝十五枚迷你弩失,一個勾爪和六枚透骨釘。
現在唐馨兒要釋放的就是機關弩的最強的透骨釘,能一下洞穿顱骨,讓仇雁無痛地死去。
唐馨兒將弩機對向仇雁眉心,直接發射。
但仇雁竟將手臂橫在額前,用犧牲手臂的代價換取性命。
見此,唐門大小姐不禁錯愕,她居然掙扎,是怕輸得太假了嗎?
唐馨兒顧不得想太多,朝著仇雁的心臟又是一枚透骨釘,這次仇雁單手揮舞鐵杖撥開。
「誒!」唐馨兒徹底慌亂了,這與搖光說的完全不同,見仇雁還在朝自己奔來,她不再保留地用兩枚透骨釘洞穿對方的膝蓋。
咚——!
仇雁壯碩的身體跪倒在離唐馨兒三步遠的地方,從手臂下露出一隻憤恨的巨眼,把唐馨兒瞪得有些不知所措,聽到後面的叫好聲,才回過神決定再補上一發。
既然你不肯輕易死去,就讓我好好秀一波操作吧。
面對如巨人般的敵人,唐馨兒調整弩機,打出勾爪,勾住仇雁的肩膀,接著扣動弩機,身體借力牽引飛向仇雁,腳踩在她頭上,凌空後翻。
短裙飛揚間,她華麗地完成收鉤和打出第四枚透骨釘的動作,正對準大個女人的後心。
她如何料知我的飛失紙箱何處。
唐馨兒穩住重心,壓住飄揚的裙板,如仙女般翩翩下落。
她將踩仇雁的屍體上,發布勝利宣言。
但這一預想,在仇雁用鐵杖精準地護住後心,彈飛透骨釘時告破。
先天境!
她是先天境!
搖光你還不說!
唐馨兒只想到是仇雁使用先天真氣看透了飛失的方位,僅有這一種可能。
正如江湖上流傳先天境武者沒有視野死角,對使用機關弩出其不意的唐門來說,這極為不利。
唐馨兒再想射出透骨釘已經來不及了,鞋子點在仇雁後背的剎那,一雙大手就將她兩隻腳踝捆住,抓到身前,大頭朝下,短裙倒翻,在眾人面前展現無比羞恥的姿勢。
「你……」仇雁嘶啞的聲音從齒縫中傳來,她的嘴角被壓迫,流著鮮血,碩大的瞳孔睚眥欲裂,恍如一頭要將她吃掉的野獸。
臨到此刻,唐馨兒才記起父親重複最多的那句話:不要吝嗇透骨釘,六枚齊出,先天強者也必死無疑!
「不,放開我!這不對!」唐馨兒的雙腿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雙手亂搖,想要去操控弩機,但仇雁根本不給她機會,如使鐵杖般將她高高舉起,勢要向地面揮砸。
看仇雁近乎巨人般的蠻力,嬌美的少女立時就會腦漿迸裂。
「救,救命啊!」唐馨兒目光掃向那群圍觀之人,開始吶喊,但這群人無一攜帶遠程兵器,唯一的作用就是替唐馨兒收屍報仇。
「啊啊……」巨力已將她甩向地面,眼看粗糙的黃磚飛速靠近,唐馨兒緊閉雙眼,哭嚎喊叫,但頭觸碰的卻是像一團柔軟的棉墊,腿上的束縛也解開了。
唐馨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趴在凈白色的漂浮物上,如在雲端。
「我,我是死了嗎!」她驚恐地爬起來,卻見仇雁還在一側,對少女怒目而視,但那雙孔武有力的粗臂已經無力地垂在身側了。
一道同樣的白色絲綢包裹向那顆猙獰的腦袋,然後輕輕一飛,仇雁的頭就和身體徹底分開,那斷頸處沒有噴血,只是一片凈白。
白色裹緞飄向一隻白玉無暇的手中,比凈白色的絲綢還要剔透純凈,但那手也很快隱沒在白袖之中,她的全身都裹在凈白絲綢中,只有如瀑的黑色秀髮垂至腰間,作為純白中唯一的對比色。
是她,昨晚落霞寨如幽魂般的女子,是今早報到時不知出身,只有一個瑾字作為名字的女子。
她明明如此特別,讓人難忘,但唐馨兒發現自己從早上就沒想起過她,當看到那白衣如雪,才記起一切,上山的這段時間她去了哪裡?
唐馨兒毫無印象,但確實是這個女人救了她。
此刻時間仿佛靜止,一切盡在夢中,沒有人敢動彈,都靜靜凝視著這個白衣女子。
終於還是白衣女子打破仿若凝滯的時空,縹緲似幻的聲音傳入耳畔:「這匪首的賞金可以算作我的嗎?」
「當,當然!」唐馨兒木訥地點頭,渾然不知身下漂浮的絲綢何時落地消失無蹤,她跪坐在黃石磚塊上,粗糙的表面摩挲著細嫩皮膚,讓她清醒過來:「謝謝你,救了我,你叫瑾姑娘,對吧!」
「嗯,門還開著!」白衣女子提醒道。
並非當事者的郭秦永回過神來,拔出繡春刀喊道:「快進山寨,殺光山賊,一個不留,替岳捕頭報仇,朝廷重重有賞!」
此言一出,一路看戲的武林群豪們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抄起傢伙爭先恐後地往寨門奔去,連白衣女也不徐不疾地跟了過去,眾人默契地給她讓路,讓她第一個進入山寨。
「唐小姐!這,這女人是先天境吧!」張昊走過來,拉起唐馨兒。
「肯定是的!」唐馨兒心有餘悸,抓起張昊遞來的手不肯放下。
除了為剛才的無比臨近死亡而後怕不已,更擔心搖光的安危。
她能對付這個詭異無比的先天境女人嗎?
「我們要不要進去!」張昊問道。
「不!」兩人緊握著手剛走到關隘下面,只聽轟的一聲,又是霹靂彈炸裂的巨響,就在厚實的磚牆之後,血霧和硝煙騰起,唐馨兒趁亂用機關弩射向機關陣啟動的陣眼。
若霹靂彈殺不死那個女人,不知這機關陣能不能對付她。若不能……
第7章 落霞隱跡,玉隕無痕
落霞寨所在之地更是青山腹地,有重巒疊嶂的層層保護,幽深僻靜。
相傳是白氏一族所建,留作滅亡後皇室存續的後路,連打造山堡的工匠都被盡數坑殺,師傅在密道中便發現其中的萬人冢。
這般隱秘之地,師傅也是花大價錢弄到白氏帝國都城建設的殘圖尋到此地,但那六扇門的線人是如何發現的,必須要追查下去。
搖光看到本是山清水秀,秀麗規整的山寨在外敵來犯下,變成山崩地裂,屍橫遍野的慘況,心中不忍,又驚又怒。
師傅已在此地傾注多年心血,邀請唐門、霹靂堂為山寨設立層層防線,直到去年才徹底竣工,後交給搖光接管,以此地為北斗七星之一,大業復興中的重要據點。
寨中都是女子,多數是前朝世家大族之後。
大周的征伐讓她們家族衰亡,淪為奴籍,悲慘遭遇和國讎家恨便是忠誠的基礎。
師傅在她們年幼時便買來培養,到如今已有許多姐妹修行有成,可為師傅所用。
搖光將她們安排在玄武城內眾多豪族家中為奴為婢,憑藉女人的優勢能很好地探聽朝廷情報,早晚會有大用。
其餘性格柔弱,天資不足之人便讓其留在山寨,打點山寨事宜。
起初搖光和師傅一樣將她們全看作棋子,但畢竟年齡相仿,一年間她們朝夕相伴,習武累時便山泉洗滌身體,餓時品嘗山間瓜果,閒時嬉戲打鬧無話不談。
搖光早將她們作為姐妹相看,豈能輕易拋棄山寨和寨中姐妹。
如今她看見一名姐妹腹部被霹靂彈的碎片打穿,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心中也如刀割,但犧牲總是難免。
「小雨傷勢太重,讓她早些解脫吧。」搖光別過頭去,狠下心道。
「搖光姐,不好了機關陣被人破了!大姐頭已出寨迎敵!」一名年輕的少女前來稟告。
「帶上弩機,去支援大姐頭。」五名姐妹還在山坡上掃蕩確認有無活口,還有兩人在密道口做接應,折去小雨,算上在隘口守著的兩人,身邊也就四名姐妹能用,若有意外情況,實在捉襟見肘。
「搖光姐,可是小雨!」
見小姐妹不忍下殺手,搖光蹙起柳眉,上前拿起快速致命的毒藥,倒進還在痛苦呻吟的小雨最終,不消數息,那年輕俏麗的臉頰上不再痛苦,恢復平靜。
「不!小雨!」有的姐妹當場哭了出來。
搖光面如冷霜,命令道:「不想大姐頭死,就快和我來!」
「是!」她們點點頭,拿上機關弩和搖光奔向寨門。
這些姐妹武功低微,只能用弩機殺敵,正面廝殺全靠仇雁和自己,但仇雁因早暴露面相,上了朝廷的懸賞令,不得不犧牲掉她換取山寨的安危。
不過仇雁此人性格蠻勇,心愿為山寨戰死卻不甘毫不抵抗白白送掉性命,何況她守護山寨已久,和姐妹們的感情遠比自己親厚,無奈搖光只得欺騙仇雁和寨中姐妹,讓仇雁和唐馨兒過招時不必防禦暗器,對方不會瞄準要害,仇雁受傷後佯敗逃回寨內,引武林眾人深入,引發火雷機關,再殺個回馬槍。
仇雁當仁不讓地答應這計劃,但搖光轉頭讓唐馨兒一出手就下殺招,給仇雁個痛快。這樣雖有傷寨中姐妹的信任,但也別無選擇。
「對不住了大姐頭!」搖光行至寨門,遠遠眺望正見仇雁屍體倒在黃磚上,而武林眾人蜂擁而上,沖向寨門。
寨門外有一道雷區,他們一起來正能將霹靂彈的殺傷力發揮到極致。
礙於火雷威力,搖光不敢靠近,只守株待兔,卻見一道白影出現在人群面前,當先過了寨門,阻礙了眾人前行腳步。
夕陽下依舊白如凈月,看身形是一女子,當她邁入火雷區,卻未引爆火雷。
「怎麼可能!」搖光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或見了鬼,但就在下一秒火雷被他人引爆,霎時七星連爆,地動山搖,將離近的石磚都震碎裂開。
搖光被迎面衝來的熱浪掃得後退數步,用手臂遮住飛沙走石,再睜開眼時硝煙血霧瀰漫,碎屍遍地,異樣地慘烈。
那道白影也消失無蹤,即便是鬼想來也要被火雷得灰飛煙滅了。
待硝煙散去,仍有幾個靠後的沒受太多波及,搖光掃了眼見沒有唐馨兒,便讓姐妹放出弩箭射殺。「殺,為大姐頭報仇!」
「啊啊……」被火雷炸懵的一幫人傻站著中箭紛紛慘叫斃命,關隘上的二女也從塵埃中起身,朝敵人發出憤怒的連射。
「快跑!快跑啊!」剩餘大約二十餘人,徹底喪失鬥志,朝機關陣跑去,卻不知機關被唐馨兒重新啟動,觸發機關,又被萬箭穿心。
眼見計劃順利實行,搖光不禁掩嘴輕笑:「哈哈,大功告成,接下來就是秋風掃落葉看看有沒有還蹦躂的螞蚱了!」
搖光向姐妹要來一張錦帕,浸了水,擦拭掉粘在臉上的飛灰和香汗,露出初雪般白皙精緻的玉顏,不施粉黛便足有令人驚心動魄的美麗。
「已盡滅來敵,真是辛苦姐妹們啦!我來清掃戰場,你們去洗洗臉,準備一下今日的晚宴吧。天色已晚,大姐頭和小雨的葬禮我們明天再辦。」
「好!」勝利的喜悅沖淡了悲傷的氛圍,姐妹們鬆了口氣,歡快地回去準備休息。
搖光也一下子放鬆下來,解開束緊的頭髮,如瀑般披散在水藍色燕尾裙後,足躡絲履,漫步在殘骸碎石之間。
馨兒妹妹呢?因不知是否還有活口,搖光仍不便開口呼喚唐馨兒的名字。
「額額……」微弱的聲音從碎瓦片下,搖光看去卻是一身黑衣捕快服。他還活著,只是兩條腿不見了蹤影。
「我記得你姓郭,郭捕快!」搖光用劍幫他掃開頭頂的碎片,俯身查看他的情況。
這捕快也還有力氣抬頭,所見正是瑩瑩雪腮映在最後一抹餘暉下,生出一抹紅暈,如桃花盛綻,美艷動人。
那瀕死的黑衣捕快的眼神里流露出驚艷之色,仿佛少女的美麗讓他忘記痛苦。
「我喜歡你的眼神,比那些老傢伙好多了!」說著,搖光嫣然一笑,撫摸起自己泛紅的臉頰,自說自笑道:「我還是那個被人盯著就會臉紅的小姑娘嗎,應該早不是了呢!」
「這麼多屍體,都埋了滋潤山林里的花草好了,來年落霞寨必然繁花似錦,美不勝收呢!」搖光順手蛇信劍抹開他的脖子,任鮮血滲入碎磚下的泥土中,目光在眾多碎屍中搜尋生者。
此時,粉裙少女的身影才出現在寨門口,面色陰鬱,頗為奇怪。
搖光正想去喊她名字,不想看到她身後還有個年輕男子,正是六扇門請來的風信居弟子。
唐馨兒留著他,怕是不妥呢。
「想來你就是唐門大小姐吧,年紀輕輕就能破開這機關陣,著實讓人佩服。不知要不要來我寨內做客呢!」搖光撩起秀髮,緩步向前陪唐小姐做完這場戲。
「上,上面!」唐馨兒似不為所動,手指天上,讓搖光頗為疑惑。
斜陽的紅暈漸漸從玉顏上褪去,月色的冷霜凝上腮邊,搖光揚起白皙的脖頸,卻見一道漂浮在半空中的白影,恍然幽魂飄蕩,遮去紅日,投射下清光流影。
「這是……」美眸睖睜,搖光身體不由輕輕顫抖,快步向後退去,躲避白影,可那白影形似鬼魅,眨眼間即出現在身前,無風無息,微微波動的白面紗下勾勒出五官的輪廓,還有一雙星辰般的眼睛。
「呀!」搖光嚇得後退一步,提劍便刺,擊在那白衣腰間,竟未起一絲褶皺,可見此衣足有媲美天蠶絲一樣有著極高韌性,如流水柔滑,似無縫天衣。
這白衣是先天境的奇術!
搖光知曉晉州之主玄武侯習得鐵甲神功,能刀劍不侵,這今日突然出現的白衣女子竟也能做到。
如此可怕的先天境強者,唐馨兒為何不告知自己。
白衣女子輕輕抬手,自袖中飛出一道白緞朝蛇信劍捲來,搖光自不敢隨意招架,施展凌波游,腳步輕盈如水波蕩漾,瞬間退開,同時從腰後拿出岳昭儀帶來的火銃,裡面應還有一發火彈。
「來試試這個!」搖光見那白衣女仍默默佇立著,如月輪般平靜,好似一尊鏡花水月的幻影雕塑,仿佛伸手去探就會透過她的身體。
是鬼也要吃上一槍。
搖光在滑動中扣下扳機。
然而,當飛射的金丸撞上她的衣裳時,卻只在上面留下一小小的凹痕,緊接著,竟然被一股無形的真氣彈開,叮地掉落在地上。
火槍也沒用嗎!搖光丟下沒有彈藥的火銃,只覺那白面紗下有一雙深邃的眼睛正盯著自己,冷漠無情,帶著徹骨的寒意。
「我必須殺了她,才能保住山寨!」搖光回想起師傅對她的教導:先天境武者並非無所不能,大多只能調動微薄的真氣查看周身,連奇術都無從習得。
即便有奇門異術加身,也是血肉之軀,常人亦可勝之。
搖光注意到這凈白寶衣雖從頭護至腳下,但此女長發垂腰,後腦並無白衣防護,且觀其反應木訥,似毫無武學功底,突襲很有勝算。
殺了她,一切都結束了!
想到此,搖光以渾身內力傾注在腰腿間,纖腰扭轉,雙腿擺動,天蠶絲在磚石上快速滑動,在靜立不動的白衣女子身邊環繞。
搖光並不急著觸手,使不絕如縷的絲絲摩擦聲環繞白衣女周身,擾亂耳目,但也怕先天真氣感知到她的動作,身形便如飛魚歸水,游滑愈快,影流連過處,似已留有殘象。
手中短劍假意出招,引起注意,但見白衣女左右擺頭,卻追不上自己的身影,搖光心知時機已到,也覺足底發燙,小腿微酸,這身法已達極限。
決勝負吧,先天武者也去死!「嘿!」搖光繞到白衣女子身後的剎那,足尖點地,挺劍飛刺,尖端分叉的蛇信直撲向白衣女子後腦。
一道幽幽白影兀地出現在眼前,剎那間包裹住劍身。
搖光收不住力量,索性鬆開劍柄,身體繼續盪向前方,如飛燕般掃腿踹向白衣女子。
哪怕能攻擊到她的身體一下,也有希望。
可渺茫的希望之光隨著日落山下,消隱不見,暗沉的天地間仿佛僅有白影通明,如皎月生輝。
繃緊的足尖仿若陷入雲端之中,也變得飄軟無力。搖光也踢在凈白綢緞之上,而白衣女子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後。
「不!」搖光大叫不好,但右腿已被白緞裹住,直纏繞到大腿,倏地勒緊攪擰,就如撕裂每一寸細嫩皮肉,錯開每一段柔韌筋骨,痛入骨髓。
搖光倒吸一口冷氣,狼狽地摔在地上,隨即悽厲慘叫:「啊啊啊啊!」只覺整條腿要被從根處扭斷,撕心裂肺的痛苦使搖光幾欲昏厥,她雙手拚命地去抓右腿上的白緞,但就如划過潺潺流水,無力可用。
殺敵兩百,粉碎六扇門進攻的幕後主導此時和柔弱的少女無二,抱著大腿在地上翻滾哀嚎。
秀髮如化為千萬亂絲飛舞,面紗下的俏臉已扭曲變形,額頭暴起青細筋條。
搖光近乎崩潰,雙目翻白,淚水飄灑,清涕逆流,嘴唇顫抖只想說出求饒的話,卻因疼痛而扭曲了嗓音。
「等等,瑾姑娘!停一下,快停一下!」唐馨兒的聲音傳來,那纏住右腿的白緞也倏地消失。搖光又滾了一圈,才蜷起身子,抽噎顫抖著。
「搖光姐!」寨中姐妹也聽見她的慘叫,紛紛趕來,親切地呼喚聲讓搖光恢復恍惚的神志。
「放下武器,便饒你們不死!」唐馨兒也喊道,讓搖光十分感激。
右腿除了疼痛外全無只覺,搖光靠雙手支撐從地上爬起,翻過身,面向白衣女,唐馨兒,還有張昊。
許是被眼前的白衣映襯,搖光面色慘白,擦去嘴角溢出的口水,只覺呼吸苦難,素手輕掩劇烈起伏的玉房,雖顯憔悴,但仍有股驚心動魄的美。
否則那小子的眼睛不會直勾勾地看著狼狽的自己,火熱的視線毫不掩飾對這具身體的渴望。
不,不要!
搖光淡粉色的嘴唇顫抖,用出全身力氣喊道:「住手!都住手!聽我命令!」她不想讓姐妹們都跟著送死,眼前這個白衣女子或許只有師傅能對付一二。
萬幸白衣女靜立不動,姐妹們聽從她的命令,紛紛放下對準敵人的弩機。要爭取到讓她們撤離的機會,不然北斗的秘密就會被外人知曉。
「仇雁之首已在瑾姑娘手裡,剩下的都是些小嘍囉,全殺了也不值錢,不妨……」唐馨兒開口求情,卻被白衣女打斷:「我覺得她才是山賊幕後的首領,應該也能換得賞金。」
「可,可朝廷直說匪首是仇雁,其他人」唐馨兒似非常愧疚,不住想替搖光乞命,但搖光已覺得自己難逃一死,怕唐馨兒再說下去會惹禍上身。
「唐小姐不要說了!我就是落霞寨真正的主人,其她人都是我的棋子,這些人的死都可由我來負責!」搖光癱坐在石地上,努力抑制著身體的抖動。
「你叫瑾?我敗給你,自無話可說。瑾姑娘若只求銀兩,便取我首級找六扇門,憑我犯下的屢屢罪行,定能換取厚賞。」
見白衣女輕輕點頭,認可自己的說法,搖光的聲音漸變哀沉:「但請姑娘放過其他人,她們也不過二八上下,懵懂無知,聽我命令行事而已。我死即讓她們自由,重做良人,可好?求求你!」
搖光想磕頭求她,但麻木且紅腫的右腿讓她動彈不得,只得以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看著白衣女,紅顏難逃薄命,卻也悽美動人。
換作他人會忍不住動容,但白衣女僅是淡淡道:「也好,這樣方便些。」
「多謝!」搖光閉上眼睛,淚水無法控制地從眼角滑落。
她看向姐妹們道:「他們已饒你等性命,我最後命令你們收拾東西,離開山寨!快!」這白衣女子太過恐怖,若真想出手,姐妹們怕無一倖免。
那北斗的秘密就會被人知曉了!
「是,搖光姐,你要保重!」眾姐妹悲切答應,灑淚告別。
「瑾姑娘,要不我們留她一命,活著帶回六扇門,交給朝廷處置。這樣會更讓朝廷滿意。」唐馨兒提議道,那張昊也表示贊同:「這女賊看著不比唐小姐大上兩歲,但犯下的罪孽可不小。這樣的女賊,殺了,就太可惜了!」
搖光聞言,當即提起蛇信劍橫在自己脖頸上。
即便知道唐馨兒是出於善意,她也不得不嚴厲回絕。
「我一個女子被抓進六扇門,怕不是要我受盡酷刑折辱,生不如死。不如我自己了斷!」搖光身體顫抖,雖然下定決心赴死,但她正值韶華之年,有太多心愿未了,怎甘心芳華早逝。
我本會成為逸王殿下的妻子,或許還能成為大周的皇后,協助師傅完成復國大業,報答師傅的養育教導之恩。
還有本是莫逆之交,現在卻恨她一輩子的師妹。
若可以,她真想得到對方原諒,無論去做什麼?
還有,還有許多的風景我想去看!
搖光緊閉雙眼,睫毛輕顫,柳眉擰成一束。
當蛇信劍觸碰到皮肉傳來微痛,鼻子兀地發酸,近乎要崩潰大哭。
搖光想有尊嚴地死去,卻遲遲下不了手,直到一縷白緞從劍刃的縫隙間划過,貼在她的肌膚上,如雲似水,極為輕柔舒適,好像讓人躺在她懷裡。
搖光睜開眼睛,看向白衣女,丟下蛇信劍道:「還是讓瑾姑娘幫我吧!」
「這樣最好,不會流血!」白衣女幽幽答道。
不會流血,是因為動作很快嗎?搖光不明白,但也不再去想,她昂起下頦,素麵朝天,看向天邊最後一抹霞光,是如此的美麗。
能在落霞寨中觀賞最後一次夏日晚霞,也足夠了。搖光抿緊的嘴角舒展開一絲笑意。師傅你的養育教導之恩,輕塵只有來世再報了。
「快,快點!」搖光皺皺鼻子,怕淚水再流淌出來。
只覺頸間舒適的感覺蔓延到四肢百骸,如溫泉泡身般輕鬆,遠處青山也顛倒過來,落進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
第8章 白鬼走屍,詭念如潮
夜已深,四面青翠的山巒化為龐大的黑色剪影,身後高聳的關隘像巨浪傾覆壓來,新月被淹沒在後,世間唯一的光亮來自神秘女子身上散發清輝的白衣。
她靜立在原地,右手中提著兩個包裹,腳下是失去嫀首的搖光,斷首處和仇雁一樣被一層白霧遮蓋,沒有掙扎和流血,娉婷婀娜的身體柔軟地歪倒在那兒,如熟睡一般美麗安詳。
眼見搖光和仇雁皆被這個神秘恐怖的女人殺死,唐馨兒面色慘白,不敢再看那白衣一眼,心中忐忑不安,不敢稍有異動。
時間凝滯般緩慢流逝,連山風的呼嘯和溪水的流響都變得寂靜無聲。
只聽白衣女子的吩咐:「她的褲襪,我,我可以帶走嗎?」
「什麼?」唐馨兒目光垂在搖光筆挺橫陳的兩條薄絲長腿上,一時難以理解。
不過只要是她說的照辦便是,唐馨兒一拍張昊的肩膀,嚇得他一個激靈:「張昊,沒聽見嗎?去把她的褲襪給瑾姑娘!」
「我?」張昊滿臉抗拒,但在目光移向女屍的剎那,又利落地點頭。
「知道了,我幫仙子去取。」張昊的行動同言語一般利落,直接將手放在搖光曲線修長的腿上。
「滾啦!」唐馨兒從背後推了張昊一把,粉面含煞。「你扶起她!」
「哦好!」張昊訕笑著爬開,從後抱起搖光的纖腰。
唐馨兒半蹲下身,將手探進水藍色的燕尾裙下,驚異地發現這絲褲腰線很低,僅到臀沿,若非此絲料彈性極佳,裹著身體,換作他物走路也要不慎墜到腿間,惹人恥笑。
不知是偷工減料,還是漢州人的情趣,但給那小賊來,定要做出什麼下賤的事!
唐馨兒冷哼一聲,順暢地將帶著油亮細滑的薄褲襪腿從臀沿拉到腳下,捧在手中輕若鴻羽,渾若無物。
「瑾姑娘!」唐馨兒將此物遞給白衣女。對方伸出一隻玉潤冰清的手接過,收入白袖中。
「多謝,我們一同下山?」
白衣女的聲音似不是威脅,唐馨兒不敢正視她,咬咬牙回絕道:「今天天色已晚,我們就在這山寨過夜了,瑾姑娘若要下山請自便吧!」
「好。」
聞言,唐馨兒猛地回首,剎那間白影即如星光飄散,消失無蹤。
群山一片靜謐,只有孤男寡女兩人看著對方的輪廓,張昊道:「我,我看她,她似乎會飛的,為什麼不跟她一起下山。」
「你看見她會飛,知道她是人是鬼嗎?是帶你飛到山下,還是從地縫鑽進去直通地府!本小姐今世過得這麼好,可不想早投胎呢?」唐馨兒厲聲回駁道,釋放著所有的恐懼和愧疚。
張昊囁嚅道:「那,那我們怎麼辦?還有這女賊的屍體,是不是也能換些賞金?」
「你瘋啦!六扇門要的是首級,有種就你肩扛她走十里山路。」
「開玩笑的,不如我們就地把她埋了吧。這寨子屬於她,我看山清水秀的,也算做了個好事!」張昊提議。
「嗯,先找個地方休息。你我待在一起輪著守夜,免得山賊折回來謀害你我」唐馨兒心中不覺得還有人會留在這寨子內,任誰看到白衣女都會早些跑掉吧,何況唐馨兒記得父親說這寨子有個通向外界的密道,她們應該都是從密道撤走了。
張昊抬著肩膀,唐馨兒拉著腳踝,兩人借著點點星光,將女屍一路抬進最大的廬舍內。
這裡果然有很多日用品,唐馨兒在入門的桌邊找到了火燭和火石,接連點了八根,擺在如宴席使用的長桌上,照亮了整間廬舍。
搖光和一群少女居住的地方想必也不會太差。
這廬舍寬敞整潔,牆柱上掛著許多瓔珞流蘇,四角還有粉色瓷器作為裝飾,讓唐馨兒不禁感慨北斗背後雄厚的實力,深山裡的寨子都裝飾得如此精緻。
「唐小姐,快看,簡直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犒賞!」張昊尋個椅子,將女屍擺上,便手指滿桌的瓜果菜肴和十幾副碟筷喜不自勝。
黃桃綠瓜切瓣擺在盤間,三足鼎內還有綠素燉肉,鼎下擺了油燈,點燈熱菜即是一頓熱乎美味。
唐馨兒晨興而起,連走一日山路又大戰一場,又只吃了乾糧和少許果蔬,自是人困體乏,飢腸轆轆,此時如何不口齒生津。
然而搖光屍身落在椅上,讓唐馨兒不禁聯想自己和搖光各坐主客,和眾女子共渡裙幄之宴的歡慶場面,便覺腸胃一陣翻湧,再無了胃口。
「分明是山賊們的慶功宴,現在這女賊坐著可沒有頭吃了。本,本小姐才不屑吃她們的剩食。」
「那在下是個卑賤之人,先替唐小姐試試有毒沒毒了。」說完,張昊點了油燈,拿起瓜果大快朵頤起來。「嗚,好甜,這瓜真甜!」
「閉嘴吃你的吧!」唐馨兒只想把他的嘴撕開,別過頭去,瞥見放置在主座上的一個繫著紅帶的精製粉盒。
將之拆開,只見裡面有三小閣,左側摺疊著黑、白、肉色的三條絲質長襪,中間隔間最寬是一件櫻桃紅的長裙,右側擺放著則是一盒透著淡淡花香的脂粉,看似都是漢州流行的產物,價值不菲,或許還不易購得。
一見便知此是搖光留給她的禮物,唐馨兒將盒子翻了個底朝天,沒看到什麼留言寄語才鬆了口氣。
「唐,咕嚕咕嚕,這是那女賊的東西。」張昊咽下嘴中食物,盯著被唐馨兒翻出來的東西兩眼放光。
「怎麼,女兒家的東西你也想要?」唐馨兒聲音憤怒,難壓胸中鬱悶。
「誒嘿嘿,這東西看著名貴,若賣給玄武城內的豪門千金,可不比那仇雁的腦袋差。」張昊擦擦手就要來拿。
唐馨兒心底只想說這都是送給自己的,但話到嘴邊變成:「見財眼看,想要都給你。唐門可從不收賊人贓物!」對,唐門不收贓物!
唐馨兒把自己本想試穿的絲襪團在一起丟給張昊,那小子慌慌張張接過,差點就讓衣物掉進食盤裡。
這時油燈已將鼎中食物熱透,溢出滾滾肉香,誘使肚子咕嚕嚕地一陣亂叫。
唐馨兒不由兩頰羞紅,罵道:「你吃那麼多,肚子還叫這麼響,聽得本小姐都餓了!」
張昊對她的無理取鬧只是嘿嘿一笑:「走一天路,實在餓極。唐小姐你看這三條絲襪可不比不上那女賊身上穿的,指尖都能勾絲呢。女賊身上的絲滑如脂,瞧她能在地上滑得那般快,多半是因為此物,當真是至寶。難怪連,誒我想說什麼來著?」
唐馨兒不理會張昊的自說自話,去鼎內夾取肉食,嘗了口不禁贊道:「真香!」
這小子吃了許久也不見有事,定是沒毒。
唉怎會有毒,真本就是歡迎我的晚宴。
唐馨兒見張昊仔細地疊好衣物放入禮盒,沒注意她便狠吃了幾大口,感覺油膩又品嘗起清甜的瓜果。
填補食物後,唐馨兒坐到搖光身邊,在桌下悄悄握住她的手 ,那玉手冰涼,掌心仍有餘溫。
回想和搖光從初見到訣別兩日間的點滴,她對搖光這個心思細膩又狡黠的女人頗有好感,心中不免哀悼:「謝謝你的款待和禮物。那白衣女真不是我的錯,她出現前我真的一點都記不起她,真的。那個女人處處透著詭異。其他事,我都照你說的做了,沒有過錯!」
兩人握著的手隱匿在燕尾裙下,貼著女屍陳放的大腿。唐馨兒記起仇雁差點殺了自己,就像一堵牆將貼近的二女隔開。
說起錯來,倒是你安排的仇雁害我差點死掉。
幸虧有她我才得救,這也算因果報應吧。
想到這,唐馨兒手指用力捏了一把搖光的大腿,只覺肉質彈軟,絲毫沒有屍體該有的僵硬。
她會不會還活著?
唐馨兒大感驚奇,但見那斷頸處一片白蒙蒙的,又打消這等荒誕念頭。
深更半夜的留搖光在屋內太過驚悚,我非她親眷,也沒守靈的義務,該讓她快點入土為安。
唐馨兒的眸子掃向剛將禮盒恢復如初的張昊,暗道這小子手還挺巧,叫他再挖個漂亮的墳也不在話下,正好也支開他。
「張昊,你現在吃飽了吧。」唐馨兒開口。
「不知唐小姐有何吩咐?」
「此地就你我兩人,而逃匪少說也有六七人。不去巡查一圈,我便不能安生過夜。」唐馨兒自認機智地編了個理由。
「那我和唐小姐同去。」張昊脫口道。
「少來,還有別的事要你做。我不願意和屍體過夜,怪滲人的。你不是說要做好事麼,快去把這女賊屍身埋了吧。去我們來過的那邊,不會有山賊的。」唐馨兒頤指氣使道,不容他反駁。
「這,好嘞好嘞。」張昊猶豫一下,又立馬喜笑顏開,誰見都知道他又起了壞念頭。
「你找地挖坑埋了就是,然後給我快些回來,本小姐巡視完定去找你。事先說好,若見你做什麼下流之事,別怪本小姐下手狠辣,只因這江湖可容不得齷齪卑鄙之人。」唐馨兒粉面含煞,手指了指張昊襠下。
說完也不理睬他的保證,拿起一盞燭台,出門而去。
她走得風風火火,尋到爹爹的東西就折返,量那小子也不敢多放肆。
粉裙少女孤零零地走進陌生的山寨之中,周邊群山遍野,隱有獸鳴鶯啼之聲,頗為滲人。
唐馨兒和張昊相背而行,遠離燈火通明的盧舍後便有些不安,後悔沒讓那小子陪自己來。
這事本不打緊的,他來還多了一人可信見證。
事已至此,唐馨兒越發小心,她根據仇雁的態度,難保其他女賊不會做出替搖光的報仇舉動。
搖光的死又不怪我,別來找我,尋那白衣女去!
唐馨兒舉著機關手弩提防左右,摸到爹爹曾住過的房間,透過微弱的燭光在床榻下尋到機關暗格。
父女技藝相傳,就如藏謎遊戲般,唐馨兒很快破解了機關的秘密,在暗格中找到唐家門主留下之物。
唐馨兒取出一個公文包,裡面是一疊偏黃圖紙,張開一角便窺見靈機堂的印章,上面寫著的『靈機堂漢州分部司空曉』幾個大字。
這司空曉號稱偃師,是靈機堂的核心人物,深受朝廷重用。靈機堂分部的工程必須由此人蓋印才可啟動,此印章即是靈機堂權力的象徵。
「想不到北斗連這都能弄來,不知背後是何等人物在撐腰,可惜爹爹不肯說。」唐馨兒俏皮地吐吐舌頭,陰惻惻地笑了:「只要把此物交給表姐,定夠那幫死吃朝廷飯的喝一壺了。現在還有風信居能幫忙,也不怕這消息被淹掉。」比起保住落霞寨,有機會打擊唐門的對頭靈機堂足讓唐馨兒興奮不已,全沒注意到映在圖紙上的燭光白了幾分。
唐馨兒將靈機堂勾結落霞寨的證據放回公文包,方後退一步便陷入一團軟糯之中,白影飄飄,似被雲團包裹。
「啊啊!」見到此熟悉之物,唐馨兒嚇得跳了起來,又一屁股坐在地上,連連後退,恨不得再鑽到床下。「你,你,你是人是鬼?」
「鬼?唐小姐是說我是飄散在世間的鬼魂嗎?」無聲無息出現的白衣女幽幽道:「我醒來後什麼都記不得,是因為變成鬼了嗎?」
「你,你想做什麼?」唐馨兒倒不關心她究竟是什麼,深怕白衣女聽見她剛才的話,將她視為山賊,一併砍了頭,拿去領賞。
「我下山到鎮中,見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岳捕頭又身死,我不知該去何處領賞金,便回來問你」
唐馨兒看她還拎著兩個白袋子,又沒有懷疑自己的意思,已鬆了口氣。
這女人看著神秘莫測,說話卻有些純傻,她說自己不到半個時辰不到便來回走了常人一日的山路,當真會飛不成。
「瑾姑娘可直去玄武城的六扇門衙署尋岳昭儀的上司領賞,衙署一般五更後解除宵禁便開了。」
「多謝告知,那我走了,你保重!」白衣女得到答案,也沒有停留的意思,轉身便消失在門外。
二度告別,讓唐馨兒如釋重負地癱坐在地上,總有些後怕。
她現在未聽懂我方才之言,若以後明白,會不會再來找我,我可不想再見到這難纏又詭異的女人了。
但她來了,就讓她背個黑鍋!唐馨兒心念一動,拿火燭點燃屋內的床榻和帘子,讓山木搭建的房屋很快燃燒起來,決不能留下一點唐門的痕跡。
見火苗竄上房梁燃到棚頂,唐馨兒才轉身離去,正走到廬舍大門,便被一人撞個滿懷,定睛一看不是張昊又是誰?
「喂,你慌慌張張地見鬼了不成?」
「對,就是見鬼了!」張昊上氣不接下氣地講。見他灰頭土面,滿手污泥,慌張的神態不似作假。
唐馨兒聞言心裡咯噔一下,以為白衣女又去找了張昊,試探性地問道:「你說的可是那白衣女鬼?」
「不,不是!」張昊連忙擺手道:「是,是那女賊!她詐屍了!」
「什麼?」唐馨兒不由瞪大眼睛。
無頭的搖光體溫猶存,關節柔軟,皮膚也嫩滑如生前,的確不像是死人。
「莫非是那白衣女,她剛才來找我了!是她殺了女賊,恐怕……」
「啊,你是說,是她復活了女賊?這簡直天方夜譚!」張昊擺擺手,完全無法相信。「唐小姐你要不要去看看,就在前面山坡上。」
「去見鬼嗎!」唐馨兒怒斥,她本就怕得不行,這小子還想嚇她。
但這下連搖光的屍體都沒了,那搖光口中的師傅不知該如何追究此事,換做唐馨兒定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
唐馨兒本想讓張昊去流經的山寨山溪里洗把臉,但張昊死活不肯,定要天亮再去,兩人只好回到廬舍,天亮前都不敢出去了。
「喂,給你看樣東西!」唐馨兒從公文包里掏出黃色圖紙,攤開在桌子上,圖紙之大足占了半張長桌,此外還有零星的機關器具建造圖。
「手髒,別碰!」唐馨兒拍了下張昊的手腕,讓他別用髒手碰陣圖,自己倒目不轉睛地欣賞起爹爹的傑作來。
即便從未見過這機關的全貌,有過預估,但當唐馨兒見到內部構造設計時,仍不免驚嘆其複雜和巧妙。
其和山體地磚嚴密融合連接在一起,任你全副鎧甲,還是武功蓋世怕都不可能闖過此陣。
唐馨兒迫切地想和外人誇讚唐門的技藝,若岳昭儀還在,唐門定能得到朝廷賞識,也成為朝廷供奉的大門派。
可惜爹爹做了相反的選擇,不得不韜光養晦,讓唐家大小姐聽到最令人憤慨的讚嘆:「司空曉印,離武六年三月!這竟是靈機堂的手筆,難怪此陣如此奇詭龐大,實在令人嘆服!」張昊這個外門漢比唐馨兒瀏覽快上許多,掃視一遍後發出感慨。
「哼,靈機堂受大周厚待,竟然也勾結山賊,何況這根本不像是普通山賊,更似叛黨逆賊。」唐馨兒咬著牙道。
「這的確讓人費解啊!」張昊揉揉鼻子,又盯著那印章和日期標註看,眼中帶著一絲疑惑。
「喂,你看出什麼名堂沒有?」唐馨兒質問道。
「沒,但想問唐小姐從哪得的這些圖紙。」張昊少見板著臉問道。
唐馨兒沒與他對視,埋頭看圖道:「就是那間起火的房子,剛才白衣女來,把我趕出來,又燒了房子。真是古怪!」
「是啊,這麼多古怪,叫我怎麼下筆哦,頭大了!」張昊敲敲腦袋,做苦思狀。
「我告訴你,我今天出醜的事你敢宣揚出去,本小姐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扒了你的皮!」唐馨兒揪起張昊的耳朵,鄭重警告。
張昊疼得呲牙裂嘴,又不敢拿髒手反抗惹怒大小姐,只得哀求討饒:「疼疼,打死我也不敢的!我只寫唐小姐打破機關陣,神秘女子自告奮勇,連斬二女賊。」
「白衣女的事你也少將,她身上處處透著詭異。何況目擊者就我們兩個,你寫出來沒人信,可別想讓我幫你作證!」唐馨兒留這小子一命本是要他幫忙寫自己的俠女傳記。
但自己和仇雁相鬥出醜不說,白衣女還搶走了一切風頭,全給這小子看到了。
現在留著他也沒什麼用了!
「好好,那唐小姐讓我怎麼寫!」
見他對自己百依百順,不禁又念起這小子的甜言蜜語。
唐馨兒想殺他的念頭漸漸消了去,鬆開他耳朵道:「休要寫了!本小姐才不愛這些虛名。六扇門若來盤問,你也不許講!」
張昊拿肩膀蹭著耳朵,苦著臉道:「我的大小姐,我把事情都推到白衣女身上好不好,讓六扇門找她盤問去。」
「算你聰明,但這件事你我必須要給六扇門,給天下武林說清楚!」唐馨兒手指桌面的圖紙,一字一頓道:「我們要為岳姐和眾武豪俠們的死討一個公道!」
第9章 雲起雪落,江南劍蹤
烈日高懸,天空如藍,滾滾長江水色如玉,三艘穿行的商船已到長江中下游。
這是百里初晴第一次乘船,還是在如此洶湧不息的浪濤上日奔夜行,她站在船舷旁,迎著撲面而來的江風,感受著波濤翻滾下的顛簸,不由心頭忐忑。
烈日高懸,天空如藍,滾滾江水如墨如玉,泛著粼粼波光,江南的風景如畫卷般在她眼前徐徐展開。
桂花樟樹瑟瑟輕語,麋鹿漫步岸邊呦呦低鳴,碎石沙灘潔白髮亮,如同塗抹過的明粉,還有群鴨乘浪在淺灘戲水覓食,每個飄飄而過的瞬間都仿佛在為這幅江南畫作增添幾分靈動的氣息。
她的目光隨著岸邊的景色游弋,心中被這片生機盎然的景象深深吸引。比起天山的冷峻與死寂,這裡的一切顯得如此生動,如此鮮活。
「真美啊……」百里初晴輕聲自語,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眼前的畫面如此迷人,似乎要將她的所有憂慮和不安都一併驅散。
若僅是來江南遊玩,那該多好,這也是母親也見過這樣的景色。
儘管她很少提及,不讓自己懷有非分之想,老實待在天山,完成血脈的傳承。
百里初晴一想到過往之事,神色就黯淡下來,再看向未知而陌生的世界,不知這繁華和美麗的背後蘊藏著怎樣的危機與險情,讓母親一去不返。
「都別傻看了,進倉看住貨物!」這艘商船的管事站在二層橋樓上叫喊。
原是領頭的船突然轉向,駛入右岸支流的古淮河中,預示著船隊從中州跨江抵達西南晉州。
商船轉向時必然引發船艙震動,管事是讓無事的船夫和隨行的下人前去貨倉看守貨物。
終於快到了!
百里初晴理了理包頭布,跟著甲板上的健壯船夫走到船艙內。
這次運是中州的土產,有香椿,薺菜,芝麻籽等包在一個個透風的麻袋中,固定在貨倉內。
這些土菜的各種味道充盈在密閉的空間內,交織成一股嗆人的怪味。
有人進來就打了噴嚏,有人不住乾咳,百里初晴雖不喜這裡潮濕污濁的空氣,但暗自運起修習的功法,便沒太多不適了。
感受到大船的底板在隆隆震動,倉內疊得一人來高的麻袋也在隨之發抖,儘管有幾道繩索綑紮,但還是要再加幾道保險。
「喂,小丫頭,把這個繩子遞過去。」百里初晴和在船上討生活之人並非一路,但聽商賈領隊講的規矩,上了船就要聽吩咐,有事搭把手,沒事就歇著。
「好。」百里初晴乖巧接過粗厚有掌大的麻繩,繞去貨堆的另一邊,當行走半途,便覺繩子一沉,險些從掌心滑落。
是有人在刻意踩繩子。
百里初晴本可使用內力掙脫,不過此時她僅是輕輕拉了拉示意那皮膚黝黑、滿臉鬍渣的船夫把腳挪開。
「小丫頭,走得這麼慢,怕是腳太小沒兩步就酸了吧。要我給你揉揉不。」船夫腳踩繩子靠近百里初晴,口吐酸味,兩撇鬍子上挑,笑得曖昧,眼神肆無忌憚地打量她的身影。
「不用!」若非在火爐邊,百里初晴從未感受過皮膚的灼熱,但赤裸裸地面對男子的調戲,她的心還是不免加快跳動。
她想丟下繩子快點跑開,但好在管事的進來解了圍。
「喂,都磨嘰什麼呢,還不快點。」聽見管事的聲音,船夫當即鬆開了腳,也有人回應道:「快好了,放心吧管事。」
百里初晴咬咬嘴唇,默然提著繩子送到貨堆另一邊的老船夫手裡。
這人咧嘴朝她笑笑,露出不齊不全的黃黑牙齒:「丫頭別生氣,這老胡就喜歡開下流玩笑,沒別的壞心思。」
「沒,沒事。」百里初晴垂著頭,怯生生地答道。
這船上除她外沒有別的女子,饒是百里初晴出傲梅山莊後,便換了身普通的麻布衣,用長巾包裹住頭,還以黑灰塗抹了臉,讓自己看起來卑微而不起眼,可眾人的目光自然多投射在她身上。
隨船航行一天一夜間,她聽到許多背後談論她的聲音。
有的道她皮膚雖黑,身材卻著實不錯,五官也比那在領頭商船上的戚艷更標緻些,頗像他見過大派中的女弟子。
這些話讓百里初晴以為自己暴露了身份,更不敢多和他們說話了,好在沒人真找她麻煩。
航程已至尾聲,待商船轉舵安然駛入古淮河,就只剩約莫半個多時辰的水路。
船艙內的事忙完,百里初晴和眾人都走出令人窒息的船艙,到達甲板上呼吸新鮮的氣息。
周邊的環境也隨之一變,河面收窄,河岸近在咫尺。沒了長江急濤助行,商船的速度降了下來,順著古淮河緩緩漂流。
這時古淮河是玄武城的護城河,沿此河可直達玄武城的前哨堡,商隊若想入城,必須停靠在那邊接受嚴格的盤查。
而百里初晴一行因身份皆是偽造,將直接下船繞開這道審查,繞離護城河,從陸路抵達玄武城的西門。
據情報,那邊的盤查要寬鬆許多,不會亂翻旅人的行囊裝束。
百里初晴極怕有人翻開自己的包頭,那樣便是暴露了。
岸邊的哨塔屋舍漸漸被茂密的林木掩蓋,船上眾人也一改悠閒怠惰之色,人人拿起長矛短劍,還有四五個手執長弩的在橋樓上巡察四周。
此般舉動是因這段河道有水賊出沒過,必須嚴加警惕,劍宗的兩名弟子也是因此才受僱上船做護衛。
百里初晴作為隨行丫鬟的身份自是躲在不礙事的地方就行。
她眺望前方的領頭船,那船的橋樓就比後面的貨船高上一層,專供五洲商會的骨幹們起居使用。
百里初晴很快就在橋樓外圍的欄杆前發現一身白衣,腰佩長劍的卓均,她裝作沒看到,不想打擾卓均的巡視工作,可反而是卓均看到她呼喚道:「小雪,我在這!」
「吳公子,您當心呀!江小姐可好?」百里初晴忙走出去,揮起手臂回應道,也提醒他快點去忙,不要做這麼惹人注目的事。
吳卓是卓均的假身份,江燕是戚艷的假身份,這兩個名字都是傲梅山莊弟子的,百里初晴借用了他們的名節,以假亂真。
「都好!你放心!」卓均的回答不該是對下人的語氣,怕惹人起疑,百里初晴不想再同他講話了。
船上眾人手執利器,本是一片肅穆氛圍,但聽了二人喊話,那愛尋事的船夫便一撮牙花,笑出了聲:「小雪?哈哈哈,原來你叫這個名字,你家公子一定是希望你生得再白凈些!」
「看得出你家公子挺喜歡你。你們別說若是白粉塗厚點,再梳妝打扮一下就是絕色美人了!」
這引發船夫們的轟然大笑,管事的也沒忍住,唾沫和蒜味瀰漫在整艘船上,讓百里初晴羞得恨不得掉進河中,將臉上黑灰洗盡,真變成小雪再回來。
「你們!」見卓均明白她的意思轉身離去,百里初晴一跺腳,快步跑進無人的貨倉內,不去理會那些下流玩笑和低俗論調。
很快就過去了,一路上這種事不少發生,百里初晴漸漸習慣,只是她依舊沉默寡言,幾乎不與路人交談。
「好了,好了,大家收拾傢伙吧,都去休息,然後該準備搬東西了。」管事的叫喊聲傳來,外面人頭攢動,紛紛放下手中兵器,各自休息去了。
百里初晴也從渾濁的貨船里走出,前方已出現玄武城外哨堡的輪廓。
終於上岸了!
百里初晴料定戚艷也是如此想法。
三艘大船首尾相連停在碼頭上,放下甲板,首先便見商賈首領下船和朝廷的官員交談,後面即是一臉憔悴的戚艷。
「小姐!」百里初晴也藉此快步跑上碼頭,去攙扶走路搖搖晃晃的主子,將手敷在她的額頭上,運起功法,絲絲寒意從掌心滲透而出,幫她去除暈眩噁心。
「可惡,我再也不要坐船了!」戚艷靠著百里初晴站穩,吐出一口濁氣,臉上浮現一抹紅暈,氣色明顯變好。
她掃開百里初晴的手,極不願別人看她笑話。
百里初晴微笑著安慰道:「後面就不必再走水路了,小姐。」
商賈領隊和負責監運的官員聊了幾句,看得出兩人是熟識,談笑間幾句便拿了通行牌,上船檢查的官差似乎都成了過場。
接著是卓均和他交談,也是順利拿到了一筆報酬。
「師妹,小雪!你們看,方老闆大方得很,多給了好多。」卓均拎著一袋沉甸甸的銀子走來,年輕俊美的臉上泛起一陣笑意。
「哼,就為了這點銀子,我可一天一夜沒合眼,還差點……」戚艷臉色難看,不堪回首航行的艱辛。
卓均面色尷尬,思索一會把錢袋子遞給戚艷:「師妹你受苦啦,師兄我看著揪心,卻沒辦法。這得來的錢還是給你保管吧!」
「哼,你咋不早把小雪叫來!」戚艷沒好氣道,手上接過錢袋,繫到腰間。
見她怪起自己,百里初晴只好把話題轉到重要的事上:「公子,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當然!方掌柜說只要我們不隨船進城,隨時可以走的,你看我們的馬。」卓均手指後面第三艘船,正有下人牽著一匹白馬,一匹黑馬,還有一匹棕黃雜色的矮騾子走下船來。
「走了!」戚艷見了自己的愛馬,當先快步跑去,不得下人搜上,便一步躍上白馬,奪過韁繩,那馬便聽話溫馴地向前邁步。
戚艷一甩秀髮,將畫眉劍繫到腰間,雕刻綠柳圖案的華麗劍鞘很配她青藍色的衣裙,轉眼間便從江北暈船的旱鴨子搖身一變為英姿颯爽的中州女俠。
周圍驚艷的目光,也讓戚艷陰沉的臉色變得開朗起來。
「走!」卓均不甘示弱,快步上馬,只有百里初晴不好展示武功,只得慢悠悠爬上騾子,檢查下騾子背上挑著的行囊,才夾著騾子腹部堪堪跟上。
「等等我!」比起騎馬顛簸,百里初晴還是坐船更平穩安逸。
她在傲梅山莊停留半月,除了向父親,不,該稱呼崔莊主,打聽情報外,還為了練習馬術。
這樣就擺脫了馬車,可以加快行程,獨來獨往。
身後的熙熙攘攘的人影漸漸消失,三人很快走到無人的田間小路上。
百里初晴的心情也跟著放鬆下來。
只有到四下無人的地界,她才能和兩名劍宗弟子平等地談話,她加快追上他們,聽見戚艷還在抱怨暈船之事,便提示道:「我聽說臨江城的船龍骨堅實如鋼鐵般,要平穩許多。」
「那我們回去時定要找艘臨江城造的船!」戚艷強調。
「說起這個,我還聽方老闆私下講,臨江城的船更大更穩,的確能運送更多的貨物,為商會帶來利益。但你們猜他說什麼?」卓均還模仿起那商賈領隊的口氣來:「那姓沈的肥妞非和臨江城過不去,打死商會購置臨江城的船。嘿,我看她在那金子做的夜壺上久坐生痔,連帶腦子也長瘡了!」
「哈哈,你說的可是那五州商會的會長女財神沈靖菲?」戚艷噗呲笑了出來。
卓均連連點頭:「是嘞,我看方掌柜可不待見她,甚至還說他有個朋友賈掌柜,不明不白被人用飛刀暗殺了,兇手至今也沒捉到。他說要能捉到此人,查明幕後主使,這五州商會要變天嘍。」
百里初晴聽著蹙起眉毛:「這都是五州商會內部的隱秘,卓大哥他為何和你說這些!我們有朝廷的任務在身,可不能牽涉進他們商會內的爭鬥里去。」
「誒,我沒想這麼多。」卓均撓撓頭,報以歉意解釋到:「是他問我要不要多賺些錢,他說光這兇手的下落就價值千金。讓我在晉州這邊看看有沒有擅使飛刀的,面貌行蹤幫他記下,告訴他必有重賞的。」
「好啊,你瞞著我,接了這麼大的生意,若百里妹妹不問,你就要獨吞是吧!」戚艷斜了卓均一眼,語氣變得嚴肅:「何況我們有朝廷任務在身,一旦做了就必須立即返回中州,否則就被劫教……所以說你哪有功夫去發大財!」
「沒,沒。」卓均連忙擺手解釋:「是,是他和我說的,我沒想答應。」
「哼!你若敢在外大發不義橫財,或是拈花惹草的,我可要告訴師傅,看他怎麼教訓你!」戚艷惡狠狠地瞪了卓均一眼,但話到後半還不忘瞥一眼後邊的百里初晴。
拈花惹草是指我嗎?
百里初晴覺得戚艷是埋怨自己害她受了車船勞頓之苦,也不知如何辯駁,只好說起前方的行程:「看時辰,我們今天是趕不到西門了,可以沿此路繞過古淮河,到距城四十里外的袁家村暫時歇息一晚。」說著,百里初晴腦海中就浮現出晉州附近的詳細地圖。
「好!」卓均剛點頭同意,戚艷便提出異議:「什麼?今晚不能進城嗎?我還想找地方沐浴更衣,去小村子裡的農戶家過夜,怕是要和農民擠在土炕上了。」
聽出劍宗女弟子話里的嫌棄。百里初晴只好硬著頭皮寬慰道:「或許也沒那麼糟,江南多是富農,在晉州核心玄武城周邊的更應該」
「好啦!」戚艷打斷她的話,她身姿本就比百里初晴高挑,騎的白馬也比騾子高大,此番居高臨下,那冷冽逼人的氣勢讓百里初晴都禁不住感到幾分壓迫感,當即不敢反駁。
「我只是羨慕仙子和我們同行一路,氣不喘,汗不流,肌膚乾爽,髮絲不亂。反看我一入江南這濕熱的天氣,立時就汗流浹背,全身膩黏了。」
「對不住,等到了袁家村,我看看有沒有能梳洗的地方。」百里初晴眨眨眼睛討好般道。
「戚師妹,師傅不是說出來都要聽百里姑娘的安排。」卓均插嘴道,反而惹怒了剛消火的戚艷。
「哼,我還記得師傅要我好好看著你呢!」戚艷開口便將卓均噎得說不出話,她掃了眼卓均和百里初晴聳聳肩道:「你們兩個呀!」說罷,她就一夾馬肚走了。
卓均流露歉意道:「唉,我這個師妹,別的都好,就是太驕傲了些,有意冒犯仙子,還請見諒。」
「都說千萬別叫我仙子!」百里初晴嘆了口氣。
「不過沒關係,本就是我不情之請,讓你們陪我來晉州涉險。我是想讓你們更安全地返回劍宗。」
「嗯,仙子的情意,我理會得!」卓均笑道,話未說完便騎馬開跑。
百里初晴聽出他在調侃,俏皮地一瞪眼,嘴角掛起一抹笑意:「你還敢叫!」說完,她騎著騾子,歡快地追了上去。
三個人在這片綠油油、如海洋般一望無際的稻田中,仿佛是一陣歡快的風,靈巧地穿梭而過,周圍的稻穗也隨著他們的輕輕搖擺,仿佛在為年輕俠客們喝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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